(十六)
從出生起,商星瀾便是萬眾矚目的存在,不僅是嫡係長子,還身懷仙骨,命中注定的飛升之人。
生存二字,對他而言是極陌生的詞。
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什麼事都不必他去費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他過了十八年。
他隻需要去思考如何飛升,完成自己的使命,不至於在二十五歲死去。
楚黎與他完全相反,她無時無刻都在拚命活著,她的人生是需要竭儘全力才能稍微活得舒服一些,不能放鬆警惕,否則隨時會墜入萬丈深淵。
心頭湧上星星點點無奈的酸澀,商星瀾垂下眼,接過她手心的喜帕,重新蓋回她頭頂,溫聲道,“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提此事。”
要是早點告訴他,該有多好,他們之間或許會少很多誤會。
可惜如果她知道他是商星瀾,絕不會說出真相。隻有戴上這張麵具,楚黎才會毫無介懷、簡單放鬆地同他相處。
楚黎見他服軟,低嗤了聲,“隨你怎麼提,反正我又管不了你,你多厲害,一聲令下,我和因因連命都保不住。”
商星瀾:……
他歎息了聲,低低道,“我怎會傷害你和因因,你的腿不是我治好的?”
聽到這話,楚黎險些氣笑,“那還不是因為你才摔的?”
商星瀾頭紮得更低了些,小聲嘟噥,“你不跑不就行了。”
眼神不好還選在大半夜逃跑就算了,專挑那些最難走的小路,摔進獵坑裡差點把自己摔死,哎。
若是換成其他魔修,家裡牌位又要多兩個。
見她怒氣更盛,作勢要走,商星瀾連忙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人拉回來。
“好了,我答應,以後絕不再拿因因的性命威脅你。”
楚黎將喜帕掀開一角,仔細端詳他的神情,半信半疑地道,“你現在不生氣了?”
突然間,感覺又變回那個好對付的無名了。
商星瀾默了默,無奈道,“嗯。”
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她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保護她自己。
“嗬。”楚黎抽回自己的手,不涼不熱地扔下一句,“喜怒無常。”
聞言,商星瀾無端失笑了聲,“看來的確讀了不少書。”
她懶得理他的廢話,提著裙擺便要出門,卻被商星瀾攔住,“阿楚,回房裡等我,入夜我會去找你洞房。”
聽到他的話,楚黎臉上倏然紅透,羞惱地道,“昨天不是已經有過一次了?”
“那不算,我是被你逼的。”
這混蛋顛倒是非的本事還真厲害,分明是他先把她推上床的。
楚黎瞪他半晌,一腳踩在他足靴上,“把因因叫進來陪我!”
商星瀾被她踩痛,抬眼看去,便見她飛快溜進了屋裡。
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隻得望著她的背影作罷,唇邊微微上揚,掩藏不住的弧度。
隻會窩裡橫的壞貓。
他出門去喊小崽進屋,晏新白與謝離衣同時起身恭喜。
商星瀾難得心情大好,落座下來與他們推杯換盞。
小崽走進屋裡,一眼瞧見頭戴喜帕的楚黎,眼眶瞬間濕潤。
他衝上前抱住楚黎,忍不住掉淚,“娘親,我不想你嫁給魔頭……”
楚黎扯下頭上的喜帕,心疼地將他抱進懷裡,“彆哭,因因,娘不會嫁給他的。”
“可是……”小崽眼睫上沾著淚,無助地道,“我們打不過他也逃不掉,怎麼辦?”
楚黎捧住他的小臉,用衣袖擦去眼淚,低聲道,“接下來娘同你說的話一定要記住,知道麼?”
小崽愣了愣,半晌,聽完楚黎的話,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他捏緊拳頭,認真道,“我記住了!”
“好,”楚黎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腦袋,“去吧,一定要小心,如果做不到就算了,不可勉強自己。”
小崽點點頭,從她懷裡出來,悄悄摸出門。
外麵幾人還在喝酒,他安靜地等待時機,走上前為他們斟酒。
商星瀾餘光看到他,眸光微斂,低聲道,“怎麼沒有陪你娘?”
小崽手一抖,險些將酒灑出去,“我、我太悶了,想出來待一會。”
商星瀾靜靜盯了他一會,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什麼也沒再說了。
小崽鬆了口氣,渾身抖得像篩子,竭力令自己冷靜下來。
直到謝離衣起身告退,他執起劍,行禮道,“今日已停留太久,我還要趕路,便不再作陪了。”
小崽心頭一跳,急忙開口道,“修士哥哥,我送你。”
話音落下,院落裡所有人皆朝他看來,小崽瞬間頭皮發麻,不知所措起來。
晏新白眉宇微蹙,似是想說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身旁商星瀾低笑著道,“因因真聰明,沒人教就學會了送客的禮節,你去吧。”
小崽如蒙大赦般鬆懈下來,激動地帶著謝離衣出門。
兩人剛邁出院門,小崽迫不及待抓住了他的手。
“娘親有話讓我告訴你,院子裡這些人都是魔頭,而且他們很厲害!”
謝離衣神色驟僵,緩緩垂眸望向他。
小崽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低聲道,“娘親說,讓你不要輕舉妄動,回去搬救兵來,人越多越好。”
謝離衣擰起眉,沉聲道,“那人不是你親生父親?”
小崽毫不猶豫地道,“不是,我才沒有這樣的父親,幾日前他們強闖進我家,還霸占我娘親為妻!”
聞言,謝離衣輕吸了口氣,伸手按在他瘦小的肩頭,“我知道了。”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小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