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韞華挑了挑眉,目光緩緩看向眼前人。
她平日甚少關注這個兒子。
說是兒子,藺昌民其實隻比她小三歲。
非她所出,是藺三叔早年病逝的原配夫人留下的獨子。
兩年前她嫁進藺公館時,藺昌民還在西洋學醫,今年剛畢業學成回來。
聽下人們說,這位三少爺整日醉心文學詩會和醫館藥鋪,除了晨昏定省,鮮少過問府中庶務,更從不插手內宅女眷之事。
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霍韞華循著藺昌民的視線,看向歪倒在椅子上我見猶憐的婉娘,心下冷笑。
飽讀詩書的新時代青年又如何?骨子裡依舊躲不過“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婉娘確實有些斤兩,能輕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好在三爺多數時間都不在公館裡,否則她還真不敢把這等蠱惑人心的尤物放在身邊。
她端起茶盞,用杯蓋輕輕撥弄浮葉,語氣聽不出喜怒,“昌民既主動請纓為母分憂,為母就放心把婉娘交給你照料了。務必儘快把她調養好,你弟弟還離不得她的奶水。”
“母親放心,孩兒知曉。”藺昌民微微躬身,態度不卑不亢。
“若有問題,記得請顧先生多多指點,不要逞強。”霍韞華不忘叮囑。
兩個粗使婆子小心翼翼地將沈姝婉扶起,帶出正堂。
霍韞華收回目光,問李嬤嬤道,“昌民這孩子,年歲也不小了,前些年被讀書耽誤了,這趟回來,也該給他相看相看。再耽擱下去,隻怕旁人會議論我這個做主母的不上心。”
李嬤嬤回道,“夫人放心,三少爺一表人才,學問又好,定能尋得一門好親事。隻是奴婢聽說,現下外頭都流行自主婚配了,三少爺最愛弄新潮的,奴婢擔心……”
“我隻比他大三歲,他讀的那些書,我也讀過,”霍韞華說起這事便來氣,“我又沒強逼他娶誰,他是藺家三少爺,身份何等尊貴,全港城名媛淑女隨便他愛選誰選誰,這還不夠?難不成那些人都夠不上他的眼?”
李嬤嬤立馬領會了主子的言外之意,夫人這是瞧出三少爺對婉娘有些不同,急著要用名門正娶的奶奶來斷了他的念想呢。
那廂沈姝婉被抬回了梅蘭苑。
卻不是那間擠著好幾個奶媽充斥著奶腥味的正院,而是西南角桂花樹下的小偏院。
她記得這裡曾是梅蘭苑主事嬤嬤的屋子。
半年前主事犯了事被趕出府,院子便空了出來。麵積不大,勝在獨門獨戶,從外頭回來不用再走正堂門,可以繞到側門,穿過環繞花圃水榭的長廊,不用驚動任何人。
再看屋內,一應物什俱全。靠牆立著個積滿灰塵的半舊櫃子,窗下擺著櫸木書桌,角落甚至還放了個缺了口的白瓷瓶,裡麵插著幾支乾枯桂花枝,殘留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
這出戲的結果比她預想的還要完美。
沈姝婉腦中浮現當時和李嬤嬤談話的情形——
“李嬤嬤,上回聽巧姑說,您女兒雙喜生產後奶水養不好,現下如何了?”
以周巧姑和她的關係,這些話自然是她偷聽來的。
但李嬤嬤不知道,她隻會覺得周巧姑在外頭大肆宣揚她家中的醜事。
李嬤嬤臉色果然有些僵硬。
她女兒雙喜原本預備著生產後進府當奶娘的,憑她有個在三房奶奶跟前做管事的母親,她在奶娘院裡定能混到頭名。
誰成想雙喜不爭氣,奶水不足,隻能打消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