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海女子高中的大門,不像個校門,倒像某個五星級度假酒店的入口。巨大的拱形設計,鑲嵌著不知是真金還是鍍金的繁複花紋,陽光一照,晃得人眼暈。透過鐵藝大門,能看到裡麵修剪得一絲不苟的草坪、噴泉以及幾棟看起來更像是歐洲古堡的教學樓。
唐思墨站在門口,手裡捏著那張薄薄的、卻仿佛有千斤重的“高一(18)班保育老師聘用合同”。
他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金錢和……某種不知名昂貴花香的味道。
“低調,穩住,混口飯吃。”他在心裡默念了三遍人生新準則。
就在昨天,他還是個因為拒絕繼承家業而被親爹掃地出門、差點流落街頭的“逆子”。今天,他就成了這所聞名遐邇的貴族女高裡,一個聽起來就充滿保姆氣息的“保育老師”。
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一個穿著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男人小跑著過來,胸前掛著“教導處主任”的工牌。他握住唐思墨的手,用力晃了晃,眼神裡充滿了……同情?
“唐老師是吧?歡迎歡迎!我是教導主任,王德發。”他壓低了聲音,“那個……(18)班,情況比較……特殊。你的工作任務,總結起來就兩個字:穩住!隻要不出安全事故,不鬨上社會新聞,你就是咱們學校的頭號功臣!”
唐思墨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這歡迎詞,怎麼聽著像是要送他上戰場?
王主任一路引著他,穿過奢華得不像話的校園,嘴裡絮絮叨叨地介紹著,但核心思想始終圍繞著一個:(18)班,是龍潭虎穴,裡麵的三十位大小姐,個個都是祖宗。
終於,停在了一扇教室門前。這門……怎麼說呢,彆的教室門是木頭的,這扇門是實木包邊,中間還鑲嵌著磨砂玻璃,玻璃上似乎還用釉彩描著淡淡的百合花紋。
王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留下一個“壯士保重”的眼神,溜得比兔子還快。
唐思墨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臉上那副普通的黑框眼鏡,推開了門。
“嗖——啪!”
一道黑影帶著破風聲迎麵而來。
唐思墨幾乎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頭微微一側,那本厚重堪比板磚的《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擦著他的耳朵飛過,精準地砸在他身後的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然後攤開在地上,書頁散亂,仿佛在無聲地控訴。
教室裡的喧囂瞬間按下了暫停鍵。
時間仿佛凝固了。
三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
這些眼睛,有的清澈明亮,有的嫵媚慵懶,有的帶著狡黠,有的滿是好奇,但無一例外,都鑲嵌在一張張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臉蛋上。她們穿著統一的、但明顯經過改良、更顯身材與個性的校服,或坐或站,或閒聊或補妝,整個教室不像學習的地方,倒像某個高端名媛茶話會的現場。
空氣裡彌漫著各種名牌香水、護膚品和零食混合在一起的,複雜而昂貴的味道。
唐思墨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如同最精準的掃描儀,瞬間捕捉到了幾個關鍵信息點:
坐在教室中央主位,氣質清冷,長發及腰的女生,在她看過來的時候,周圍幾個女生的目光也下意識地跟隨她。嗯,核心人物,林雪見。
靠窗位置,一個留著利落短發,身材高挑,正漫不經心玩著一支限量版鋼筆的女生,眼神裡帶著一股不服輸的銳氣。蘇雪晴,資料顯示有軍區背景。
後排角落,一個戴著無框眼鏡,麵前攤開著一本《宏觀經濟學原理》的女生,推了推眼鏡,看他的眼神像在評估一件商品的性價比。歐陽雪,金融巨鱷之女。
而離他最近,就在講台旁邊座位上,一個臉蛋圓圓、眼睛大大,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女生,正趁著剛才的混亂,手忙腳亂地把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往抽屜裡塞,腮幫子還微微鼓動著。
唐思墨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零點五秒,注意到了她嘴角殘留的細微褐色痕跡和鼻尖微微的、不正常的泛紅。
他無視了地上那本“凶器”,也無視了所有或挑釁或探究的目光,徑直走上講台,將手中的教案(雖然裡麵沒多少內容)放下。
然後,他轉向那個偷吃巧克力的女生,聲音溫和,吐字清晰,卻足以讓教室裡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楚雨萱同學。”
被點到名的女孩猛地一僵,像隻受驚的小倉鼠,瞪大了眼睛,咀嚼的動作都停了。
“如果我沒看錯,你剛才吃的是‘Godiva’限定款海鹽堅果巧克力。”唐思墨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根據你的過敏原記錄,你對花生、杏仁等多種堅果重度過敏。以你攝入的量和巧克力的純度計算,大概再過二十到三十秒,你的喉嚨就會開始發癢,出現輕微的蕁麻疹,並伴隨呼吸不暢的前兆。”
楚雨萱的小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教室裡落針可聞。
唐思墨繼續不緊不慢地說:“另外,如果我沒記錯,你常備的那支腎上腺素自動注射筆(EPIPen),上周因為換了你手上這款最新款的C書包,而被你遺忘在舊書包裡,至今沒有放回來,對嗎?”
楚雨萱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新書包,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他怎麼知道?!連她換了書包,忘了EPI筆這種小事都知道?!
周圍的女生們也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交頭接耳起來。
“哇,他連雨萱換書包都知道?”
“真的假的?算命先生嗎?”
“過敏的事好像是真的,雨萱上學期就因為誤食堅果進過醫院……”
就在楚雨萱開始下意識地伸手抓自己脖子,呼吸也開始變得有些急促的時候,唐思墨不慌不忙地從自己那件普通西裝的內側口袋裡,取出了一支嶄新的、橙色的腎上腺素自動注射筆。
他走到楚雨萱麵前,將那支救命的筆輕輕放在她顫抖的手邊。
“下次記得隨身攜帶。”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現在,感覺一下,喉嚨是不是已經開始有點不舒服了?”
楚雨萱猛點頭,眼淚都快出來了。
“彆慌,隻是初期症狀。你的抽屜第二格,左手邊,有一瓶沒開封的礦泉水,先喝一點,緩解喉嚨不適。然後,”他轉頭,目光看向那個清冷的核心——林雪見,“班長林雪見同學,麻煩你立刻送楚雨萱同學去醫務室,並監督她使用這支EPI筆。醫務室的方向,出門右轉走到儘頭,王主任剛才告訴過我。”
林雪見明顯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這個新老師不僅知道楚雨萱的過敏,還能準確叫出她的名字和職務。她深深地看了唐思墨一眼,那清冷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除審視之外的東西——一絲探究和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