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懂。”蘇雪晴實話實說,“但確實能感覺到……很濃的情緒。”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而略帶口音的女聲在她們身後響起:“能感受到情緒,就是看懂了第一步。”
三人回頭,隻見一位穿著素雅米白色套裝、長發鬆鬆挽起、氣質嫻靜的中年女性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們身後。她看起來五十歲上下,麵容柔和,眼神卻十分清明睿智,嘴角帶著淡淡的微笑。
“金……金允善老師?”夏雨欣認出了對方胸前的嘉賓名牌,驚訝地捂住嘴。她沒想到這位著名的畫家本人會主動跟她們說話。
金允善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卻更多地落在依舊望著畫作的洛晨曦身上:“這位同學,似乎對這幅《蝕》特彆有感觸?”
洛晨曦緩緩轉過身,對上金允善的目光。她的臉色比平時更白了一些,但神情還算鎮定。“這幅畫……很痛。”她輕聲說,用的是韓語,流暢自然。
金允善的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和更深邃的探究。她也改用韓語回應:“痛?很多人都這麼說。但你能告訴我,是什麼樣的痛嗎?”
洛晨曦沉默了幾秒,目光重新投向畫布:“是……失去重要之物後,那種空洞的、被不斷侵蝕的痛。色彩在掙紮,但中間那片空白……才是真正的主題。”
金允善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鄭重的神色。她深深地看了洛晨曦一眼:“你看得很準。這幅畫,是我很多年前,失去一位摯友後所作。”
洛晨曦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動了一下。她沒有接話。
蘇雪晴和夏雨欣聽不懂韓語,麵麵相覷,感覺氣氛有些微妙。
“你……”金允善向前走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兩人能聽到,“你長得……很像她。尤其是眼睛。”
洛晨曦猛地抬眼,與金允善對視。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弦被繃緊了。
就在這時,那位女性“校友誌願者”看似隨意地踱步過來,停在了不遠處的一幅畫前,但注意力顯然放在這邊。
金允善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她迅速恢複了之前的溫和笑容,切換回中文,對夏雨欣說:“你的《窗影》我也看到了,畫得很棒,對光的處理很細膩,未來可期。”
夏雨欣受寵若驚,連忙道謝。
金允善又看了一眼洛晨曦,眼神複雜,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轉身與其他前來打招呼的參觀者寒暄去了。
洛晨曦站在原地,望著金允善離開的背影,久久沒有動彈。她的手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脖頸——那裡,貼身戴著一枚從未示人的、造型古樸的銀質吊墜,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之一。
“晨曦,你沒事吧?”蘇雪晴察覺到她的異樣,碰了碰她的胳膊,“你認識那個畫家?你們用韓語說了什麼?”
洛晨曦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討論了一下畫。”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夏雨欣雖然也很好奇,但體貼地沒有多問:“那我們再去看看彆的展區吧?”
三人又在展廳裡轉了一會兒,但洛晨曦顯然有些心不在焉。蘇雪晴見狀,便提議回去攤位幫忙。
回去的路上,洛晨曦比來時更加沉默。蘇雪晴和夏雨欣識趣地沒有打擾她。
唐思墨在攤位看到她們回來,注意到洛晨曦蒼白的臉色和遊離的眼神,心中一沉。他找了個機會,低聲問她:“怎麼了?在展廳遇到什麼事了?”
洛晨曦抬眼看他,眼神裡帶著一絲罕見的迷茫和掙紮,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搖了搖頭:“……沒什麼。有點累了。”
唐思墨知道她沒說實話,但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他隻能囑咐她多休息,並更加密切地關注她的狀態。
藝術節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多才陸續收尾。(18)班的“晨曦小築”戰績輝煌,幾乎所有商品售罄,歐陽雪初步計算的毛利讓所有參與籌備的女生都歡呼雀躍。趙小雅已經開始規劃“分紅”和“下一次創業計劃”。
撤展、收拾、打掃……又是一陣忙亂。等到所有事情處理完畢,天色已經擦黑。學生們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興奮地討論著今天的收獲和趣事。
唐思墨最後檢查了一遍場地,確認無誤後才離開。他想起洛晨曦白天的異常,有些不放心,給她發了條信息:“安全到家後,方便時告訴我一聲。”
信息很快回複:“已到家。謝謝老師關心。”
簡潔,疏離。
唐思墨看著手機屏幕,眉頭微蹙。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今天在藝術節上,一定發生了什麼觸及洛晨曦內心深處的事情。金允善的出現,絕不僅僅是巧合。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間高檔酒店套房裡,金允善正站在窗前,看著城市的夜景,手裡拿著一張有些年頭的合影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年輕女孩,在畫室前笑得燦爛。其中一個,眉眼間與洛晨曦有七八分相似。
金允善輕輕撫摸著照片,低聲自語,用的是韓語:“素英(洛晨曦母親的名字)……是你的女兒嗎?她長得真像你,連看畫的眼神都一樣……可為什麼,洛振廷要讓我‘偶然’遇見她,又什麼都不讓我多說?你到底……留下了什麼?”
她想起白天那個女孩蒼白的臉和隱忍的眼神,心中湧起一陣複雜難言的情緒。
窗外的城市燈火輝煌,卻照不進每個人心底的迷霧。
藝術節的熱鬨已然散場,但由它引出的波瀾,或許才剛剛開始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