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用懸浮車的後座,空間逼仄,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某種金屬的冰冷氣味。薑墨的雙手被銬在身前,金屬手銬邊緣硌得腕骨生疼。他低著頭,視線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試圖從那片混亂的思緒中,抓住一絲可供辯解的線索。
黑影,幽靈,穿牆,U盤……這些詞彙在他腦中瘋狂盤旋,每一個都足以將他釘死在“精神錯亂”或“故弄玄虛”的恥辱柱上。他該怎麼開口?說他的高科技義眼讓他看到了死者靈魂和凶手逃逸的超自然場麵?
車子平穩地停在海洲市刑警支隊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押送他的兩名年輕警察一言不發,動作算不上粗暴,卻也絕無溫情,一左一右將他帶出車門,走向內部電梯。
電梯上升時帶來的輕微失重感,讓薑墨胃裡一陣翻騰。他強迫自己抬起頭,看向電梯內壁光潔如鏡的金屬表麵。倒影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頭發淩亂,眼神裡殘留著未散的驚悸,哪還有半點平日裡的陽光灑脫。左眼在不經意間,似乎又捕捉到押送他的警察周身散發出的、代表“公事公辦”與淡淡“懷疑”的淺灰色光暈。
“叮——”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光線明亮卻氣氛壓抑的走廊。牆壁是毫無生氣的米白色,兩側是一扇扇緊閉的、標著號碼的深色木門。空氣裡漂浮著咖啡、打印紙和某種無形壓力的混合氣味。偶爾有穿著警服的或便裝的人員匆匆走過,投向薑墨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不易察覺的好奇。
他被帶進了其中一間審訊室。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到近乎冷酷。一張固定在地上的金屬桌子,三把椅子,角落高處有一個明顯的攝像頭,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表示正在工作。頭頂是慘白的LED燈管,光線均勻而缺乏溫度,將房間裡的每一個角落都照得無所遁形。他被安排坐在桌子一側那把明顯不那麼舒適的硬質塑料椅上。
門在他身後關上,發出沉悶的“哢噠”聲。隔絕了外麵的聲音,也仿佛隔絕了他與正常世界的最後聯係。
獨自一人被困在這方寸之地,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得模糊而緩慢。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寂靜像潮水般湧來,幾乎能聽見自己血液流動和心臟撞擊胸腔的聲音。他試圖深呼吸,卻感覺肺部被什麼東西堵住。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十分鐘,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審訊室的門被再次推開。
走進來兩個人。
為首的中年男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材高大挺拔,穿著合身的深色夾克,麵容剛毅,線條分明,下巴上冒著些許青色的胡茬。他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直接看到人心最底層。他隻是平靜地走進來,拉開薑墨對麵的椅子坐下,整個房間的空氣就仿佛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在他周身,薑墨的左眼捕捉到一種沉穩的、如同磐石般的深藍色光暈,其中夾雜著幾絲代表高度專注和分析狀態的銀白色紋路——這是經驗與權威的象征。
跟在他身後的是一個看起來更年輕的警察,戴著眼鏡,手裡拿著一個厚重的電子筆錄板和便攜式終端,表情嚴肅,帶著初出茅廬的認真與謹慎。他安靜地坐在側後方,準備記錄。
中年男人將一份薄薄的文件夾放在桌上,雙手交疊,目光平靜卻極具壓迫感地落在薑墨臉上。
“薑墨?”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
薑墨點了點頭,喉嚨有些發乾。
“我是市刑警支隊隊長,趙誌剛。”男人自我介紹,語氣平淡,卻自帶分量,“這位是我的同事。現在,我們需要你就今天上午在雙用科技大廈28樓,林振宇副總裁辦公室內發生的事件,做出詳細說明。”
他打開文件夾,裡麵是幾張現場照片的打印件。儘管隻是瞥了一眼,那血腥的場景依舊讓薑墨胃部一陣抽搐。
“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趙誌剛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你是案發後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人,並且被安保人員當場控製。死者林振宇胸口插著的凶器,是一把非製式的特殊匕首。初步調查顯示,辦公室門鎖完好,現場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密室。”
他每說一句,薑墨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現在,請你告訴我,”趙誌剛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實質般鎖定薑墨,“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林振宇的辦公室?你們約好的?還是臨時起意?”
關鍵問題來了。
薑墨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是…是我們部門經理,李經理,讓我去給林總送一份文件。一個加密U盤,說是‘靈犀’項目的核心代碼備份,林總急著要。”
“李經理?”趙誌剛看向旁邊的年輕警察,後者立刻在終端上快速操作查詢。
“是的,他叫李誌明。”薑墨補充道。
年輕警察很快抬起頭,對趙誌剛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頭兒,李誌明經理目前不在公司,通訊暫時無法接通,我們的人正在聯係。”
趙誌剛的目光重新回到薑墨臉上,那眼神裡的審視意味更濃了:“也就是說,指派你去送文件的關鍵證人,暫時無法為你作證。”
薑墨的心猛地一緊。
“那麼,”趙誌剛繼續問道,語速不快,卻步步緊逼,“你到達林總辦公室門口時,發現了什麼異常?為什麼在門口停留?根據安保部門的監控時間點分析和門口傳感器記錄,你在門口站立了接近二十秒,才推門進去。這二十秒,你在做什麼?”
薑墨的呼吸一滯。那二十秒,正是他左眼看到死亡預兆、與門後惡意意識體對峙的二十秒!這要他如何解釋?
“我……”他張了張嘴,感覺詞彙無比匱乏,“我當時……感覺有點不對勁。門裡麵……太安靜了。”這個理由蒼白得連他自己都不信。
趙誌剛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著他,等待著他更合理的解釋。房間裡的壓力陡增。
就在薑墨絞儘腦汁,試圖編織一個更可信的說法時,他的左眼毫無預兆地又是一陣輕微的灼痛!
視野邊緣,靠近審訊室門口的方向,空氣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個極其淡薄、幾乎透明的輪廓,緩緩凝聚出來——是林振宇的幽靈!
它比在辦公室時更加模糊,仿佛隨時會消散,但它確實穿透了牆壁,來到了這裡!它懸浮在門口,半透明的“臉龐”轉向薑墨,那雙不存在眼睛的位置,似乎依舊殘留著死前的驚懼與焦急。它再次抬起手臂,指向薑墨,然後指向自己的眼睛,破碎的意念如同風中殘燭般斷斷續續地傳來:
【…眼…看清…】
【…U盤…關鍵…】
薑墨的瞳孔驟然收縮,注意力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超自然現象所吸引。他下意識地順著幽靈指的方向看去,眼神發直,表情凝固,完全忘了自己正身處審訊室,正麵對著經驗豐富的刑警隊長。
“薑墨?”趙誌剛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這極其不自然的走神和怪異的表情,聲音陡然嚴厲了幾分,“你在看什麼?”
“啊?沒…沒什麼…”薑墨猛地回過神,慌忙收回視線,心臟狂跳。他試圖掩飾,但剛才那片刻的失神和異常,顯然已經落入了趙誌剛眼中。
趙誌剛身體靠回椅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變得更加深邃難測。他沉默地審視著薑墨,那眼神仿佛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年輕人。
一個無法證實其行動緣由的送文件者。
一個在命案現場門口行為異常的人。
一個在嚴肅審訊中,會對著空無一物的門口露出見鬼般表情的嫌疑人。
所有的線索,無論是邏輯上的還是行為上的,似乎都在這一刻,隱隱指向了同一個方向。
審訊室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趙誌剛沒有說話,但他周身那深藍色的光暈中,代表“高度懷疑”與“警惕”的暗紅色絲線,正在悄然增多、變濃。
薑墨感覺自己就像跌入蛛網的飛蟲,越是掙紮,那粘稠的絲線就纏繞得越緊。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任何關於幽靈和黑影的解釋,在此刻說出來,都隻會讓他更快地被貼上“瘋子”或“狡詐”的標簽。
他成了這起離奇密室謀殺案中,最合理,也最醒目的——第一嫌疑人。
趙誌剛沒有說話,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持續施加著壓力。時間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審訊室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