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他選擇了模糊處理和情感渲染。
“感…感覺?”他重複著這個詞,眼神適當地流露出回憶帶來的痛苦和混亂,“當時…我當時整個人都懵了,就看到林總倒在血泊裡…大腦一片空白…如果硬要說感覺…”他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可能就是…冷吧?感覺很冷…還有…害怕,非常害怕。”
他刻意將可能的超自然感知,扭曲為正常人受到極度驚嚇後的生理和心理反應。這是最安全,也最難以被駁斥的解釋。
蘭芷汐靜靜地聽著,清澈的眼眸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似乎在仔細分辨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和語氣波動。她沒有立刻追問,隻是在那份電子文件夾上快速記錄了幾筆。
然後,她抬起眼,問出了一個更讓薑墨心驚的問題:
“薑先生,根據資料,你左眼的義眼是羽夢科技‘星之瞳’計劃的產物。在今天的經曆中,它有沒有給你帶來任何…不同尋常的體驗?或者說,你是否依賴它獲取了某些…超出常規視覺範疇的信息?”
嗡——
薑墨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開了!她果然注意到了眼睛的問題!是趙誌剛告訴她的?還是她憑借觀察得出的結論?
“不同尋常的體驗?”薑墨強迫自己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蘭醫生,您說笑了…它就是顆比較高級的義眼,能讓我看清楚東西而已。今天這種場麵,它沒罷工就算謝天謝地了,還能有什麼體驗?”他試圖用自嘲和否定來蒙混過關。
但蘭芷汐並沒有被帶偏,她隻是微微歪了歪頭,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更濃了一些,不過依舊包裹在那種溫和的專業態度之下:“我明白了。那麼,最後一個問題,薑先生,你如何看待那個‘交出眼睛’的勒索信息?你認為,這其中的‘眼睛’,指的是你生理上的眼睛,還是…特指你的這顆義眼?”
致命一擊!
這個問題徹底封死了薑墨所有回避的路徑。他之前的證詞一直試圖將“眼睛”模糊化,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無辜被卷入的受害者。但蘭芷汐的問題,卻直接將矛頭指向了他最特殊、也最無法解釋的部位——那顆來自羽夢科技的義眼。
審訊室裡的空氣仿佛被抽乾了。趙誌剛也屏住了呼吸,目光如同鷹隼般鎖定薑墨,等待著他的回答。
薑墨感覺自己就像站在懸崖邊上,腳下是萬丈深淵。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大腦瘋狂運轉,卻找不到任何完美無缺的說辭。
最終,他隻能選擇最蒼白無力的回應,帶著被逼到絕境的激動: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帶著一絲真實的崩潰邊緣的顫音,“為什麼都要問我?我隻是個寫代碼的!我的眼睛是三年前裝的!是為了能繼續上學才裝的!它就是個工具!一個死物!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用手捂住臉,肩膀微微顫抖,將無法解釋的恐懼和冤屈,轉化為一種情緒化的宣泄。這是無奈之下,最後的防禦。
蘭芷汐靜靜地看著他表演…或者說,看著他真實的痛苦與隱瞞交織的掙紮。她沒有再追問,隻是合上了電子文件夾,轉向趙誌剛,微微點了點頭。
趙誌剛深吸一口氣,眼神複雜地看了薑墨一眼,對蘭芷汐示意:“蘭醫生,我們外麵談。”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拘留室,門再次關上,將薑墨獨自留在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和慘白燈光下。
門外,走廊上。
“怎麼樣?”趙誌剛壓低聲音問道。
蘭芷汐秀眉微蹙,似乎在謹慎地選擇措辭:“趙隊,從心理學角度看,他的情緒反應有真實的基礎,恐懼、混亂、委屈都是存在的,符合一個突然卷入重大命案的無辜者的心理特征。”
“但是?”趙誌剛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但是,”蘭芷汐頓了頓,目光銳利起來,“他在關鍵節點上存在明顯的回避和掩飾。特彆是關於他的義眼,以及案發瞬間的某些‘感覺’。他的證詞在某些地方過於‘乾淨’,刻意規避了可能引發進一步追問的細節。而且…”
她稍微停頓,似乎在確認自己的判斷:“他的感知敏銳度異常的高。在我提問時,他對某些關鍵詞的反應速度和非語言信息…超出了普通人的範疇。這不是訓練能得到的,更像是一種…天賦,或者說,某種特殊狀態下的產物。”
“感知異常敏銳…”趙誌剛咀嚼著這個詞,眼神變得更加深沉。他回想起薑墨在審訊室裡對著空無一物的門口失神的樣子,回想起監控裡他義眼閃過的微光。
“你的結論是?”
“他肯定隱瞞了關鍵信息。”蘭芷汐肯定地說,“這些信息可能在他看來過於荒誕、無法取信於人,或者會給他帶來更大的麻煩。但我不認為他是窮凶極惡的凶手,他的核心情緒底層沒有那種暴戾和算計。他更像是一個…拿著關鍵拚圖,卻不敢、也不能將其放入棋盤的人。”
趙誌剛沉默了片刻,最終做出了決定。他推開門,重新走進拘留室。
薑墨抬起頭,眼中還帶著未散的激動和一絲希冀。
但趙誌剛接下來的話,將他最後的希望徹底擊碎。
“薑墨,”趙誌剛的聲音恢複了之前的冷靜和權威,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基於現有證據——你在案發第一時間出現在密室現場,無法合理解釋你的行為動機和部分異常表現,與核心證物(空U盤)存在直接關聯,且與後續的服務器勒索信息存在高度可疑的聯係——我決定,依據刑事訴訟法相關規定,對你涉嫌故意殺人罪,正式予以刑事拘留!”
刑事拘留!
這四個字如同最終的判決,重重砸在薑墨心上。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趙誌剛對旁邊的警員示意:“辦理手續,送看守所。”
兩名警員走上前,重新給薑墨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在被帶出拘留室的那一刻,薑墨最後看了一眼趙誌剛,又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眼神複雜難明的蘭芷汐。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不再僅僅是一個“嫌疑人”。
他成了一個囚犯。
而唯一能證明他清白的,隻有那隻被視為異常、被各方覬覦、甚至可能藏著他自己都不知曉的秘密的——“瞑瞳”。
通往自由的路,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長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