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墨被趙誌剛安排的人送回了陳伯書店的閣樓。身體的疲憊和精神力的透支讓他幾乎沾床就睡,但左眼深處殘留的悸動和那冰冷意識流的觸感,依舊如同夢魘般縈繞不去。
他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直到下午時分,才被趙誌剛的加密通訊驚醒。
“羽夢科技的人又來了。”趙誌剛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絲冷意,“這次不是技術團隊,是正式的公關和法律團隊,陣仗不小,指名要見負責人。”
薑墨瞬間清醒:“他們想乾什麼?”
“還能乾什麼?”趙誌剛哼了一聲,“施壓,撇清關係,息事寧人。他們帶了一份所謂的‘內部調查初步報告’,咬定是實習生個人精神病史和近期工作壓力導致的突發性癔症,與義眼設備無關。要求我們停止‘無端猜測’和‘影響企業聲譽’的調查,並允許他們接走實習生進行‘專業的心理治療和康複’。”
好一招以退為進!先把水攪渾,再把關鍵人物控製在自己手裡。
“你打算怎麼辦?”薑墨問道。
“人在我手裡,報告他們可以遞,但想把人帶走,門都沒有。”趙誌剛語氣強硬,“我讓你跟我連線,是想讓你……‘旁聽’一下。看看這幫人,到底藏著多少貓膩。”
幾分鐘後,薑墨的個人終端接入了刑警支隊會議室的一個隱蔽音頻通道。
會議室內,氣氛凝重。
長桌一側,坐著以趙誌剛為首的幾名專案組核心成員,包括負責記錄的蘭芷汐。另一側,則是羽夢科技的代表團——一名穿著昂貴西裝、笑容得體卻難掩精明的中年男人(公關副總裁),一名表情嚴肅、戴著無框眼鏡的女律師,以及一名穿著白大褂、自稱是公司特聘心理專家的中年女性。
“……趙隊長,我們非常理解警方辦案的謹慎。”公關副總裁李總臉上掛著職業化的誠懇,“但我們必須為我們的產品和員工負責。張弛(實習生)同學的情況,我們深感痛心,但這確實是一次不幸的意外。這是他的入職體檢報告和部分既往病史記錄複印件,以及我們內部專家團隊的初步評估。”
他將一疊文件推過桌麵。
趙誌剛看都沒看那疊文件,雙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靜地看著對方:“李總,我們目前掌握的證據顯示,張弛的失控存在外力乾預的跡象,並且與貴公司的‘星之瞳’義眼設備高度相關。這不是一句‘個人精神問題’就能解釋的。”
“外力乾預?趙隊長,這話可不能亂說。”女律師立刻開口,語氣尖銳,“有確鑿證據嗎?如果沒有,這就是對我們公司技術和聲譽的嚴重誹謗!”
“證據我們正在收集。”趙誌剛不為所動,“在調查清楚之前,張弛必須留在警方指定的醫療機構,接受全麵檢查和保護。這也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
“安全?”李總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留在醫院就是最安全的嗎?我們擁有最專業的心理康複團隊和最先進的設備,更能為他提供……”
(音頻另一端,閣樓內)
薑墨閉著眼睛,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聽覺和左眼那微弱的、跨越空間的感知上。他無法直接“看到”會議室裡的人,但他能通過聲音的語氣、節奏,以及趙誌剛偶爾對他進行的意識引導,去感知那片空間裡流動的情緒色彩。
在李總那看似誠懇的語調下,他感知到一股濃鬱的、代表著“程式化表演”和“任務壓力”的橙黃色光暈。而在那女律師尖銳的話語背後,則是冰冷的、代表著“防禦”和“對抗”的灰白色能量。
最值得注意的是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心理專家。她的意識波動異常平穩,甚至可以說……平穩得有些過頭了。像一潭死水,幾乎沒有任何情緒漣漪。但在那片死水之下,薑墨隱約捕捉到一絲極其隱蔽的、與實習生身上那股湛藍意識流同源的……冰冷與麻木。
這個女人,要麼是被深度影響過,要麼……她本身就是那個冰冷意識體係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蘭芷汐清冷的聲音通過音頻傳來,她直接對那位心理專家發問:
“王博士,根據你的專業判斷,一個沒有任何精神病史的年輕人,在植入貴公司義眼三個月後,突然出現如此極端、且具有明確指向性(攻擊靠近者)的暴力行為,並伴隨‘被控製’的妄想,這在心理學上,單純用‘壓力導致癔症’來解釋,概率有多大?”
那位王博士沉默了幾秒,才用一種毫無波瀾的、仿佛朗讀說明書般的語調回答:“個體的心理承受能力存在巨大差異。在極端壓力下,大腦可能產生各種防禦機製,包括解離、幻覺和妄想。我們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而且,‘星之瞳’作為神經接口設備,其生物電信號與大腦活動的交互是極其複雜的,目前學術界也沒有定論……”
她的話聽起來專業、客觀,但那份過度的冷靜和隱藏在深處的冰冷,讓薑墨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
(閣樓內)
薑墨立刻通過加密頻道,向趙誌剛發送了一條簡短的文字信息:
“心理專家有問題,極度可疑。她在掩飾,意識底層有同源冰冷感。”
會議室內,趙誌剛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動,看到了終端上彈出的信息。他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凜,再次看向那位王博士時,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
他打斷了王博士那套滴水不漏的說辭,直接對李總說道:“李總,貴公司的誠意我們看到了。但警方的調查不會因為一份內部報告就停止。張弛我們會繼續保護,至於是否存在技術層麵的問題……我們會有專業的第三方機構進行鑒定。”
他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態:“今天的會談就到這裡吧。如果貴公司真的問心無愧,應該積極配合調查,而不是急於撇清關係。”
李總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他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帶走人了。他站起身,勉強維持著風度:“我們希望警方能儘快給出一個公正的結論。羽夢科技保留追究不實指控造成損失的權利。”
說完,他便帶著律師和心理專家,臉色難看地離開了會議室。
(閣樓內)
音頻連接斷開。
薑墨緩緩睜開眼睛,眉頭緊鎖。
羽夢科技的反應,比他預想的還要強硬和……有恃無恐。他們似乎篤定警方找不到直接證據,或者,他們有能力在警方找到證據之前,抹掉所有痕跡。
那個心理專家,是一個新的突破口。她身上那股同源的冰冷感,證明羽夢科技內部,確實存在著一個與那恐怖意識控製技術直接相關的核心圈子。
他拿起終端,正準備將自己更詳細的感知和分析發給趙誌剛和蘭芷汐,一條新的加密信息卻搶先一步彈了出來。
發信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經過多次跳轉的匿名地址。
信息內容隻有簡單的一句話:
“想知道‘星之瞳’的真相嗎?今晚11點,濱海倉庫區7號庫,一個人來。——一個良心未泯的前羽夢工程師。”
薑墨的心臟猛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