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墨感覺自己的意識體被那股狂暴的吸力拉扯得站立不穩,正不受控製地滑向鬼屋方向那團不斷膨脹的混沌漩渦!
他拚命穩住身形,左眼銀藍光芒爆閃,試圖抵抗這股吸力。但這次的對手不再是有著固定規則的“程序”,而是一團瘋狂、無序、純粹的“意識亂流”,常規的應對方式效果甚微。
“不行……斷不開!”薑墨咬牙回應,感覺意識連接的另一端仿佛被那股亂流“粘住”了,“這漩渦在主動乾擾連接穩定性!蘭醫生,準備B計劃!可能需要你從外部施加更強力乾預!”
他看著那越來越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混沌噩夢,以及其中那個猙獰舞動的無麵虛影,心中閃過一個危險的念頭。
淨化進程被打斷,噩夢反而變異升級了。
現在,要麼立刻強行脫離,但可能對老吳的潛意識造成不可預知的衝擊,甚至留下更深的創傷。
要麼……就迎著這股亂流,執行一個更加激進的“淨化”方案——不是溫柔的編織,而是深入漩渦核心,進行一次暴力的“格式化和重寫”!
風險極高。他的意識可能被這混沌亂流徹底撕碎、同化。
但老吳可能就此徹底沉淪,甚至這個變異的噩夢漩渦,會不會通過某種方式影響到現實?
沒有太多時間權衡。
薑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一邊竭力抵抗著吸力,一邊對蘭芷汐急促說道:
“蘭醫生!聽我說!我要‘深入虎穴’!我會嘗試用最大功率的‘意識共振’,衝擊那個漩渦的核心!你需要在我衝擊的瞬間,從外部用最強的、最正向的情緒引導——用‘愛’、‘希望’、‘釋懷’這些概念——轟擊老吳的潛意識,給我創造內外夾擊的機會!就像……就像用正能量‘灌爆’這個負能量漩渦!”
“太危險了!”蘭芷汐立刻反對。
“沒時間了!要麼賭一把,要麼我們都得撤,但老吳可能就完了!準備!”薑墨低吼一聲,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銀藍意識體光芒內斂,將全部力量集中於一點,然後……主動朝著那吞噬而來的混沌噩夢漩渦中心,逆流衝去!
如同飛蛾撲火,又像利劍出鞘。
混沌的漩渦如同宇宙初開時的暴戾星雲,在薑墨的感知中急速放大。不再是具象的遊樂園景象,而是色彩、聲音、情緒與破碎記憶攪成一團的、充滿惡意的漿糊。無麵人的虛影在其中狂亂舞動,發出無聲的尖嘯,每一次扭曲都帶動漩渦更狂暴地旋轉,吞噬著一切有序的存在。
薑墨的銀藍意識體,如同一枚投入狂暴熔爐的冰晶,瞬間被無儘的混亂與拉扯感淹沒。不再是物理層麵的撕扯,而是存在意義上的“溶解”。那些混亂的色彩試圖汙染他的光澤,嘈雜的噪音想要覆蓋他的頻率,而最致命的,是無數破碎的痛苦、恐懼、絕望的“情緒彈片”,如同高速飛濺的酸液,持續衝擊著他意識體的邊界。
“呃!”現實中,病床上的薑墨身體猛地一顫,額角青筋隱現,監測屏幕上的腦電波瞬間拉出驚心動魄的峰值。
“薑墨!”蘭芷汐的聲音緊繃如弦,但她強行壓下立刻切斷連接的衝動。薑墨最後的指令清晰地在耳邊回響——內外夾擊,需要精準的時機!
她的目光飛快掃過吳建國的數據。他的腦波同樣陷入極度混亂,夢境反饋的生理指標瀕臨危險閾值。設備故障引發的擾動正在加劇這場意識層麵的風暴。
沒有時間猶豫了。
蘭芷汐深吸一口氣,手指在控製台上劃過一連串指令,將備用音頻輸出功率調到理論安全值上限,同時切換了引導內容庫。她不再使用溫和的漸進式引導,而是調取了她預先準備好的、最強效的“正向情緒錨定序列”——這是基於深度催眠和潛意識乾預理論設計的,旨在短時間內用高度濃縮的積極意象和情感,強行覆蓋或中和負麵情緒。
“吳建國!抓住這個聲音!”蘭芷汐的聲音透過骨傳導貼片,帶著前所未有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堅定,甚至壓過了設備輕微的故障噪音,“這不是結束!小蕊的愛沒有離開!它在你心裡,像一顆種子!現在,感受陽光!”
控製台同步輸出經過強化的複合頻率聲波,混合著溫暖的光感頻率、安撫性的α波誘導,以及一段極其純淨的、模擬孩童歡笑的音頻采樣。
“想象那道陽光,穿透所有黑暗!照在你記憶裡最亮的地方!旋轉木馬在轉!音樂是歡快的!小蕊在笑!她在對你揮手!那不是告彆,那是她留給你繼續前行的力量!”
她將語言引導、音頻頻率、甚至自身通過設備傳遞出的那份“堅信”與“希望”的意念,多重疊加,如同發動一次瞄準潛意識最柔軟處的、溫和但強有力的“情感轟炸”。
夢境漩渦中,薑墨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他的銀藍意識體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邊界開始模糊。那些混亂的衝擊無孔不入,試圖瓦解他的專注,將他拖入同化的深淵。無麵虛影發出得意的無聲嘶鳴,漩渦的旋轉愈發狂烈。
就在薑墨感覺意識即將渙散的臨界點——
一點光,刺破了混沌。
不是他自身即將熄滅的銀藍光芒,而是來自“外部”,來自夢境結構的更深處,來自……吳建國潛意識某個被厚重痛苦塵封的角落。
那光芒起初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帶著溫暖的淡金色。它仿佛被蘭芷汐外部那強力的“正向情感轟炸”喚醒,又像是感應到了薑墨這枚“冰晶”在熔爐中堅持所帶來的微妙共鳴。
光芒艱難但頑強地穿透層層混亂的阻隔,隱約勾勒出一個熟悉的輪廓——是那匹旋轉木馬上的“小白馬”,但不再是破敗的,而是嶄新、光潔,鬃毛飛揚,眼中仿佛有星辰閃爍。小白馬的背上,坐著一個清晰了許多的、笑得無比燦爛的“小蕊”投影。她不再怯懦,而是用力揮舞著小手,嘴巴開合,仿佛在呼喊什麼。
雖然聽不見聲音,但一股純淨、強大、不容置疑的“情感洪流”隨著這光芒和影像奔湧而出!
那是父親對女兒毫無保留的愛。
那是女兒回饋給父親的、最純粹的快樂。
那是生命中最美好瞬間的永恒烙印。
那是足以對抗一切時間、痛苦與死亡的……思念的重量與溫度。
這股源自吳建國自身心靈最深處的力量,其純粹與強大,遠超外部注入的任何引導,也超越了混沌漩渦所裹挾的所有負麵情緒的集合!
“愛……希望……釋懷……”薑墨破碎的意識捕捉到了這絕地反擊的號角。他明白了,蘭芷汐的“外部轟炸”不僅是支援,更是“點火器”,真正引爆這顆“心靈核彈”的,是吳建國自己!
就是現在!
薑墨將殘存的、所有的意誌力與“瞑瞳”能量,不再用於防禦,也不再嘗試精細的“編織”,而是全部、毫無保留地轉化為最直接、最澎湃的意識共振!
他調整自身頻率,不再對抗混沌,而是主動去“貼合”、去“共鳴”那道從吳建國心靈深處迸發的、溫暖的金色光芒與情感洪流!
銀藍色的光芒瞬間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仿佛星河注入了太陽的火焰。薑墨的意識體不再是一枚被動的冰晶,而是化作了一道逆流而上的、融合了自身意誌與對方本源情感的共鳴之箭!
他不再試圖“淨化”整個漩渦,那太宏大。他將所有力量,集中於一點——那個在漩渦中央狂舞的、象征著所有扭曲痛苦與恐懼的“無麵人”虛影!
“以彼之愛,破己之魘!”
共鳴之箭,挾帶著父親的愛、女兒的歡笑、旋轉木馬的音樂、陽光的溫度……所有這些被混沌試圖吞噬的美好,化作一道無法形容的、璀璨的光芒之流,狠狠地撞入了無麵虛影那空無一物的“臉”部!
轟——!!!
沒有聲音的巨響,在意識層麵猛烈爆發。
無麵虛影的舞動驟然僵住。它那空洞的“麵部”,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劇烈波動起來。構成它存在的、那些扭曲的恐懼、放大的自責、外來的惡意能量,在這道融合了正麵本源情感的共振衝擊下,如同遇到烈日的積雪,開始急速消融、崩解!
它發出最後一聲充滿不甘與扭曲的無聲尖嘯,整個虛影從內部透出溫暖的金色裂痕,然後——
如同被敲碎的黑色玻璃,徹底炸裂成無數暗淡的碎片,隨即被周圍仍在旋轉但已然威力大減的混沌流裹挾著,消散無蹤。
失去了核心象征物,整個混沌的噩夢漩渦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旋轉的速度陡然減慢,其吞噬和扭曲的力量急劇衰減。那些混亂的色彩開始沉澱,嘈雜的噪音減弱,暴戾的情緒亂流也漸漸平複。
薑墨的共鳴之箭在完成這致命一擊後,也幾乎耗儘,銀藍帶金的光輝黯淡到近乎熄滅。他的意識體變得極其淡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但他成功了。
他“看”到,在漩渦逐漸平息的中心,那匹發光的小白馬和上麵的“小蕊”投影,變得更加凝實、明亮。小白馬仰頭發出一聲清脆的嘶鳴(雖然依舊無聲),載著小蕊,開始沿著一條由溫暖光芒鋪就的“路徑”,輕盈地奔跑起來。
它所過之處,沉澱的混沌中,美好的記憶碎片如同被磁石吸引,紛紛附著上來,漸漸拚湊出新的景象——
不再是破敗恐怖的星光遊樂園,而是一個柔和、朦朧、仿佛籠罩在金色夕陽光暈中的“記憶空間”。旋轉木馬緩緩轉動,播放著悠揚悅耳的音樂;摩天輪靜靜矗立,轎廂裡透出溫馨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棉花糖的甜香和青草的氣息……
這裡沒有鬼屋,沒有無麵人,沒有追逐和恐懼。有的,隻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無儘的愛與思念,以一種溫暖、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釋然的方式,被重新“安置”和“封存”。
這不是遺忘,而是接納。是將尖銳的痛苦,轉化為綿長的懷念;是將自責的牢籠,打開成紀念的花園。
夢境的“淨化”,在這一刻,以一種超出薑墨預計的、更本源的方式,完成了。
吳建國潛意識中最深的創傷意象被擊碎,美好的核心記憶被重新激活並置於主導地位。雖然悲傷的底色可能永遠存在,但它不再具有摧毀性的力量,反而成了承載愛的深刻背景。
薑墨疲憊到極點的意識體,在這片新生的、溫暖的夢境邊緣緩緩飄蕩。他知道,自己的任務完成了。剩下的,是吳建國自己的心靈,在這個被“淨化”和“重構”過的夢境基礎上,慢慢進行漫長的自我修複與整合。
現實世界,病房內。
監測屏幕上,吳建國狂暴混亂的生理指標如同退潮般迅速回落,腦電波從一團亂麻逐漸平息,最終呈現出一種雖然疲憊但相對平穩的睡眠波形,甚至隱約可見代表深度放鬆與積極夢境的波形特征。
而薑墨的監測數據,則在那個峰值後陡然跌落,腦電活動變得極其微弱平緩,心率呼吸降到很低水平,如同進入了深度的保護性休眠。
“連接……穩定了。異常吸力消失。”蘭芷汐看著屏幕,緩緩吐出一直憋著的那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她立刻執行標準程序,逐步降低引導強度,並切斷了薑墨與吳建國夢境之間的主動連接通道。
她走到薑墨的躺椅邊,仔細觀察他的狀態。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呼吸細微但平穩,像是耗儘了所有力氣後沉沉睡去。監測數據顯示他隻是意識消耗過度導致的深度虛脫,並無其他危險。
她又看了看吳建國。這個飽經滄桑的男人臉上,雖然淚痕未乾,但之前那種夢魘中緊鎖的眉頭已然舒展,嘴角甚至似乎有一絲極淡的、放鬆的弧度。
蘭芷汐靜靜地站在兩人之間,目光從薑墨疲憊卻安詳的睡臉,移到吳建國那仿佛卸下千斤重擔的容顏,最後落在窗外漸漸泛白的天空。
晨光熹微,長夜將儘。
一場在意識深淵邊緣進行的危險淨化,終於落幕。恐怖的噩夢被溫暖的懷念取代,積壓的怨念在愛的共鳴中釋然。
但蘭芷汐的心中,並未完全輕鬆。她知道,吳建國個人夢境的淨化,隻是解決了這個案件中最令人同情的一部分。那個製造並利用這場噩夢的“裝置”,以及其背後更龐大的陰影,依然潛伏在黑暗中。
而此刻虛脫沉睡的薑墨,在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淨化中展現出的決絕、犧牲精神,以及與受害者內心深處情感共鳴的驚人能力,也讓她對這個年輕顧問有了更深、更複雜的認知。
她拉過一張椅子,在薑墨身邊輕輕坐下,如同一個無聲的守護者,等待著黎明完全降臨,也等待著他從意識的深層疲憊中蘇醒。
病房裡,隻剩下儀器規律的、象征生命平穩運行的輕響,以及兩個終於得以安眠的靈魂,那悠長而平穩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