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江時序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看著那些畫像,抓住了重點:“這些都是明棠挑的?”
“是啊,怕你家室不和,每張她都仔細看過了,一心想為你選個好妻子。”
老夫人的話,如同一把冰錐紮進了江時序的心窩裡,血肉模糊,分明屋子設了暖道,他卻倍覺寒涼,拿著畫像的手,輕微的在顫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明棠,要給他擇妻。
良久,江時序拿著那些畫像,跟老夫人告辭,而後出了門。
行走在長廊上時,江時序竟覺得這呼嘯的北風,堪稱溫暖,都不及手裡這些畫像來得刺骨冰冷。
他一步步走到了毓靈院,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兒,正坐在廊下,剪著花枝。
看見他,她臉上頓時綻開歡欣的笑:“兄長,你來啦,快看我新摘的梅花,好看嗎?”
江時序頭一次麵對她,笑不出來,他就這麼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直到她疑惑地皺起眉頭,才舉起手裡的畫像。
“這些都是你一張張看過,仔仔細細,親自為我挑的議親人選?”
“是呀,”江明棠點了點頭,“兄長都看過了嗎?可有喜歡的?”
說著,她拿過他手裡的畫像:“我覺得這個方家姑娘,就很不錯,長得漂亮,還會武藝,跟兄長你肯定有話說,還有這個劉家小姐,我之前在宴會上好像見過,性子挺溫柔的,還有那個……”
看著她認真地地給他介紹那些女子,江時序心底湧起一陣濃重的悲哀。
好似隻有他一個人,站在萬裡不儘的湖麵上,周遭霧氣茫茫,冰雨陣陣,尋不到任何生機。
“彆說了!”
他冷聲喝止,把她嚇了一跳。
江明棠小心翼翼:“兄長,你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我的親事,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也絕不允許旁人乾涉。”
她解釋道:“兄長,我隻是關心你,沒有……”
“我不需要這種關心。”
江時序的語氣很冷漠。
可他看向她的眸中,卻帶著下意識的溫柔,跟無儘的悲涼:“尤其是你,明棠。”
她不能為他挑選妻子。
這對他來說,太殘忍了。
但明棠根本聽不懂他話裡的隱喻,她被他那一句不需要,弄得怔神良久。
“兄長這話是什麼意思?你與我一母同胞,我關心你,難道有錯嗎?我隻是想讓你以後過得好,就像兄長對我一樣。”
她顫著聲,委屈極了:“還是說在兄長眼裡,我不是你的親妹妹?”
江時序對上她泛紅的眼眶,微微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是。
她在他眼裡,根本不是親妹妹
因為她才是他唯一想娶的妻子!
可是,他敢說這話嗎?
他能說這話嗎?
他對得起祖母,父親,母親,還有江家的列祖列宗嗎?
他對得起明棠嗎?
她與他是血親!
他有這種畜牲不如的想法,已經該遭天打雷劈了。
難道還要說出來,鬨得不可收場,最後令世人恥笑於她,唾罵於她嗎?
為什麼,偏偏是親兄妹啊……
江時序滿是無力,痛徹心扉。
可偏偏他的痛苦不能言語,隻能橫生誤會。
久久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江明棠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受傷,漸漸有了淚水。
她好像在說,原來,他不把她當作親人。
江時序心裡很難過,可這時候,他知道自己該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明棠,我……”
“兄長不用說了。”
她忽地一把擦乾了淚水,一雙美目中透出難過,卻帶了十足的倔強。
“我明白了,以後兄長的事,我不會再插手,也不會再自以為是地,給兄長添麻煩了。”
“我有些乏了,現在要休息。”江明棠強忍著淚水,轉過身去,“流螢,織雨,送大公子出去。”
說著,她將門摔上,自己進了內室。
兩個婢女麵麵相覷,但主子的命令,也隻能照辦。
江時序一動不動,他耳力過人,能聽見內室裡隱隱傳來的壓抑的啜泣,隻覺得心都要碎了。
他恨不能馬上衝進去告訴她,他想娶她為妻。
哪怕是被世人唾棄,他這一輩子,也隻會愛她一個人。
可是,他不能。
他可以不顧一切,唯獨不能害了她。
江時序隻能木然地走到窗簷下,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明棠,我不是那個意思,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裡,你始終是我的……家人。”
家人這兩個字,語氣輕如煙塵。
江時序走了。
無人知道在深夜時,他去了祠堂,對著祖宗牌位,跪了一宿。
他對不起江家的列祖列宗,竟然對親妹妹有了妄念。
所以,他來懺悔。
可終究,情難自抑。
看著那搖曳的燭火,麵對著倫理天塹,他滿腦子想的,還是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