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麵劉說,“我認得一個老采藥人,姓薑,在岷山裡頭鑽了幾十年,跟野人似的。就是脾氣強得像頭騾子,得費點唾沫星子才能說動他。”
就在這節骨眼兒上,頭頂上毫無征兆地炸開一陣咚咚咚的亂響!
腳步又重又急,像是一群穿了硬底靴子的壯漢在玩兒命跺腳,震得頂棚的灰垢簌簌往下掉,連那盞豆油燈的火苗都驚得猛地一竄,忽明忽暗,眼瞅著就要滅。
四個人瞬間成了廟裡的泥胎塑像,連喘氣都忘了,耳朵支棱著,眼珠子死死盯著頭頂那塊微微顫動的暗門木板。
“仔細搜!每個耗子洞都彆放過!”一個粗嘎的嗓子在上麵吼道,聲音隔著木板悶悶地砸下來。
李司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攥緊了懷裡的量天尺。尺身明顯地燙了起來,像是發出了紮手的警告。
老胡和袁守誠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同時伸手入懷,老胡指縫裡夾上了幾枚泛著青光的銅錢,袁守誠的手則按在了腰間,那裡似乎藏著什麼硬邦邦的家夥。
石室裡的空氣仿佛凍住了,遠處暗河的水聲都像被掐住了脖子。
上麵的腳步聲在頭頂上來回踐踏,不時傳來翻箱倒櫃的哐當聲。有幾次,那腳步聲就重重地踩在暗門正上方,震得門框都在**,灰塵簌簌落在四人頭上、肩上,嗆得人鼻子眼兒發癢。
李司辰連大氣都不敢出,感覺後背的冷汗已經把內衫溻透了。
就在這工夫,上麵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頭兒!這地板下頭好像是空的!有道暗門!”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兒裡。
疤麵劉眼中寒光一閃,悄沒聲兒地,一把磨得鋥亮的匕首已經滑到了他手裡。
千鈞一發之際,上麵突然又響起另一個急促的聲音:“彆管那破門了!西邊巷子發現幾個鬼鬼祟祟的影子,蹽得飛快!快追!彆讓他們溜了!”
雜亂的腳步聲頓時像退潮般朝著另一個方向湧去,迅速遠去,直至沒影兒。
石室裡死寂了片刻,隻剩下四人粗重不一的喘氣聲。
“此地不宜久留。”袁守誠率先打破沉默,聲音有些沙啞,“收拾東西,一刻鐘後動身。”
老胡點頭,對疤麵劉說:“老劉,裝備的事抓點緊。咱們按計劃從密道蹽,在門頭溝的老君廟碰頭。”
疤麵劉應了一聲,利落地將地圖和古書重新包好,轉身就要上樓。
“等等,”李司辰突然開口,指著那本《岷山詭跡考》,“這本書,能讓我帶著道上瞅瞅嗎?”
疤麵劉停下腳步,回頭深深地剜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有些不自然的手指頭和微微泛白的臉上停了一瞬,嘴角幾不可察地往下撇了撇,像是瞧出了啥,又像是不屑點破。
他把書遞過來,嗓子依舊沙啞:“書頁脆,小心翻。有些玩意兒…看明白了,未必是福。”說完,轉身就上了梯子,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裡。
李司辰接過那本泛黃的古籍,入手沉甸甸的,一股陳年的墨香和黴味兒撲麵而來。他小心翼翼地翻開一頁。
就在他指尖碰到那脆弱紙頁的刹那,左眼框裡就像讓人用燒紅的鐵釺子狠狠捅了進去!
劇痛鑽心!
與此同時,手裡那本破書瞬間變得跟剛出爐的烤紅薯一樣燙手!根本不等他反應,眼前的一切都扭麻花了——
書頁上那些蟲爬似的字跡猛地活了過來,像無數條黑蜈蚣般瘋狂蠕動、重組,硬生生在他腦瓜仁裡拚湊出一幅幅支離破碎卻又真真的駭人景象:
滔天的洪水卷著泥漿砸下山穀,無數人在濁浪裡撲騰慘嚎;一座巍峨的、刻滿了詭異符文的青銅祭壇在洪水中晃晃悠悠升起;
一個穿著古老冕服的身影戳在祭壇當間兒,手裡舉著一柄權杖,權杖頭頂鑲嵌的血紅色寶石,冒出一股子讓人心慌肉跳的邪光……
“嘶——”李司辰倒吸一口涼氣,手一哆嗦,書差點脫了手。
“咋了?”袁守誠敏銳地轉過頭。
“沒、沒啥,”李司辰強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趕緊把書摟緊,“就是……這書頁太脆了,差點讓我扯壞了。”
他不敢吐露實情,尤其是在剛經過那場驚嚇之後。但他心裡明鏡似的,這本書,還有那個叫嘎烏婆的鬼地方,絕對藏著能捅破天的秘密。
而這一切,似乎都跟他,跟他們老李家,拴在了一根繩上。
老胡開始利索地把一些瓶瓶罐罐和小零碎劃拉進一個帆布包。袁守誠閉著眼,但眼皮子微微顫動著。
李司辰摩挲著手裡那本泛黃的古籍,感受著書頁傳來的、仿佛帶著活氣的奇異觸感。前麵的道兒,注定是九死一生。
但不知咋整的,他心裡除了突突,竟隱隱冒出一股邪火,那是想刨根問底、揭蓋子的火。
或許,所有的答對兒,真就藏在那個遙遠的川西,在那片被叫做“黑色漩渦”的嘎烏婆。
豆大的燈花最後“啪”地爆了一下,終於滅了,石室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黢黑。
隻有遠處地下暗河那沒完沒了的嘩嘩水聲,像無數冤魂在嚎哭,又像命運的鼓點兒,一聲聲,砸在每個人的心口窩上。
前頭是刀山還是火海,沒人整明白。但他們都知道,這一步,邁出去就回不了頭了。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