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辰愣住了,肚子裡編好的詞兒全卡在嗓子眼。這完全出乎他意料。
那姑娘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開門的李司辰,在他因劇痛而發白的臉上停了一瞬,尤其是他那隻左眼(李司辰能覺出,對方好像瞅見他左眼不對勁了),然後越過他肩膀,落在屋裡抖得跟風中樹葉似的老張身上。
“張永貴同誌?”
姑娘開了口,聲兒清脆,調子平穩,沒有半分半夜敲門的唐突感,倒像在實驗室裡核對數據,“我是國家文物局專項調查組的蘇錦書。關於館裡青銅爵失竊的案子,有幾個情況得跟你核實一下。”
她說話不快,每個字都吐得清清楚楚,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專業勁兒。除了自報家門,沒半句廢話,直接奔了主題。
文物局?調查組?蘇錦書?
李司辰腦子裡轉得飛快。文物局來人不稀奇,可這深更半夜……還是個這麼年輕的女同誌獨自上門?這做派,也太不合常理了!而且,她剛才瞅自己那一眼……
老張一聽“文物局”“調查組”,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被更大的嚇著了,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帶著哭腔:“領導!領導您可得給我做主啊!我啥都不知道啊!我就是個看庫房的……”
蘇錦書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對老張這失態樣兒有點不滿,但聲氣兒還是那麼平:“張同誌,你定定神。咱們按章程問話。首先,這位是?”她的目光又轉回李司辰身上。
“他、他是我們古器物部的修複師,李司辰李工!”老張搶著答話,恨不得立馬撇清。
蘇錦書看向李司辰,眼神跟小刀子似的:“李司辰同誌?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庫管值班室?”
她說話的同時,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李司辰的手,又瞥了一眼屋裡簡單甚至有點亂糟糟的擺設,像是在找啥蛛絲馬跡。
李司辰心口咯噔一下,知道這會兒絕不能露怯。
他強忍著左眼那越來越烈的灼痛和暈乎勁兒,儘量讓自家話音聽起來平常:“蘇同誌,你好。我晚上想起點關於青銅爵入庫前保養的細節,怕天明忘了,特意過來想跟張師傅對對。剛搭上話沒幾句。”
他這話半真半假,既解釋了為啥在這兒,又暗示自家可能攥著點專業上的料,想扳回點主動。
同時,他暗地裡拚命收著左眼的異樣,生怕被眼前這眼神毒辣的姑娘瞧出更多破綻。
蘇錦書靜靜地聽著,臉上沒啥表情,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她又看了看李司辰,那目光沉甸甸的,壓得李司辰有點喘不上氣。
然後,她重新看定老張:“張同誌,你仔細回想一下,青銅爵丟之前三天,有沒有生人靠近過庫房,或者跟你打聽過這件東西?不管啥由頭。”
老張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想瞅李司辰,又硬生生憋住,哭喪著臉:“沒、真沒有啊領導!我一直守在這旮遝,除了館裡的人,連個生人臉兒都沒見過!”
蘇錦書沒再追問,話頭一轉:“失竊那天晚上,你有沒有聽見或者看見啥不尋常的動靜?比如奇怪的響動、亮光,或者……覺著哪兒溫度不對勁?”
“溫度?”老張愣住了,顯然沒往這頭想過。李司辰心裡卻是猛地一抽抽!異常低溫!這正是他之前靠著洞玄眼摸著的門道!這個蘇錦書,咋直接問到這頭了?難道她也……
就在這當口,李司辰的左眼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眼前的景兒又變了。他瞧見蘇錦書周身,似乎也籠著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淡金色光暈,這光暈跟門外那濃稠的灰黑邪氣隱隱較著勁。
而更讓他心驚的是,在他“眼”裡,蘇錦書那看似平靜的麵皮底下,眉心處好像凝著一絲極其凝練的、類似的精神頭兒,雖然遠不如他這會兒被動激發的洞玄眼這麼暴烈,卻更精純、更聽使喚!
這姑娘……絕不隻是文物局的調查員那麼簡單!
蘇錦書好像察覺到了李司辰更加專注(或者說異常)的盯視,她突然轉過頭,目光跟兩柄剛出鞘的短劍似的,直直刺向李司辰的雙眼,特彆是那隻微微顫抖、血絲開始往出冒的左眼。
“李司辰同誌,”她的聲兒還是那麼平,卻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你臉色很不好。是身上不舒坦?還是……瞧見啥了?”
這話一出口,庫房小院萬籟俱寂,連風都停了。
(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