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話說得輕巧,可誰見過天地翻臉時的模樣?
那得追溯到開天辟地之初,清濁二分之時,有些東西就被永遠鎮在了陰陽交界處。
如今時移世易,封印鬆了,鎮物醒了,這才發現,原來芻狗也會咬人,而且一咬就是奔著同歸於儘去的。
……
玄誠子這幾句話,不緊不慢,卻像往滾油鍋裡潑了瓢涼水,刺啦一聲,炸得屋裡所有人頭皮發麻。
禹皇?!貪婪之瞳?!
這幾個字太重,重得像是從墳裡刨出來的青銅鼎,咣當一下砸在地上,震得人耳朵眼裡嗡嗡直響。
李司辰手一抖,差點沒抓住那符盤。
袁守誠的胡子顫得跟秋風裡的枯草似的。鐘馗鏡片後的目光凍住了,凝成一冰碴子。就連老劉頭和旗袍女子這對見慣了風浪的,也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圓。
“師……師叔?”張清塵覺得嗓子眼發乾,“您說的是……治水的那位禹皇?這……這從何說起……”
玄誠子手指輕輕拂過符盤上那個“契”字痕,眼神悠悠的,像是透過了千年的光陰,望見了什麼洪荒景象。
“治水之功,世人皆知。然在更古早的歲月,人族篳路藍縷,天地間凶物橫行,‘貪婪之瞳’便是其一。”
他聲音低沉,帶著歲月磨過的沙啞,“非妖非鬼,乃‘概念’化身,秉吞噬之性而生,所過之處,萬物成灰,隻餘虛無。”
屋裡靜得嚇人,連喘氣聲都壓低了。
“禹皇率領先民,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才將其逼至絕境。然無法徹底滅殺,隻得合人族氣運,立下‘青銅血契’,將其鎮於九幽之下,以九根‘縛神鎖’困其形,以‘契約’束其神。”
玄誠子繼續道,字句清晰,卻帶著千鈞重量,“契約核心,在於‘等價交換’。允其汲取生靈逸散之‘欲念’為食,維係存在,但絕不可越界主動吞噬,否則契約反噬,萬刃剮身。”
他指了指符盤上的痕,又虛點那窟窿:“此‘痕’,乃契約烙印一絲顯化。那井下,便是鎮封地的一處……薄弱所在,可視為‘泄壓閥’。如今契約之力隨歲月流轉、世道變遷而漸衰,縛神鎖開裂,它便開始蠢蠢欲動,意圖破封。”
“《岷山詭跡考》……”李司辰猛地想起,“還有那青銅匕首!”
玄誠子微微頷首:“《岷山詭跡考》,非是尋常地理誌,乃契約‘副冊’,由曆代守契人記錄契約狀態、鎮封地變遷,乃至可能之漏洞危機。那青銅匕首,亦非凡鐵,是訂立契約所用‘契刀’碎片鑄造,乃修補契約、加固封印的關鍵信物。”
他目光轉向蘇錦書,溫和了些許:“錦書丫頭所在的考古研究所,前身便是清末最早接觸此秘辛的學者團體轉化而來,暗中擔負部分監測之責。她察覺此地異狀,知事態非常,尋常部門力有未逮,才急報山門。”
蘇錦書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臉上平日裡的書卷氣斂去,換上了凝重:“是。研究所絕密檔案中有零星記載,但核心內容早已散佚。我判斷此地異變恐非尋常,隻得求助龍虎山。”
至此,蘇錦書為何直奔龍虎山,緣由大白。
“失竊的中卷與匕首,”鐘馗立刻抓住關鍵,“必須儘快追回!否則契約一旦徹底崩潰……”
“追回?”老劉頭嘿嘿一笑,打破了凝重,“鐘專員,您說得輕巧。那兩樣寶貝,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陰溝裡打轉呢,黑市那潭水,渾得很。”
旗袍女子也嬌聲接話,眼波在玄誠子、鐘馗和李司辰手中的符盤上打了個轉:“是啊,玄誠道長,鐘專員。眼下這光景,光靠官麵上的力量,怕是遠水難救近火。咱們這些人,雖說上不得台麵,可消息靈通,門路也野。不如……合作?”
她話裡帶著鉤子,意思明明白白。
鐘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一百個不信這倆人,可又不得不承認,在追查失物這碼事上,他們的野路子可能更管用。他看向玄誠子,帶著問詢。
玄誠子沉吟片刻,目光平靜地掃過老劉頭和旗袍女子:“合作亦可。然約法三章:一,所獲之物,須交由我等處置;二,不得妄動,一切行止,需經鐘專員協調;三,若存異心,休怪貧道雷霆手段,不容情麵。”
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字字落地都能砸出坑來。
老劉頭眼皮跳了跳,乾笑兩聲,搓著手道:“道長放心,規矩我們懂!眼下這局麵,誰還敢瞎折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