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辰這夥人,如今算是半隻腳踩進了閻王殿的門檻,洞裡那點所謂的機緣,到底是救命的稻草,還是催命的符咒,誰也拿不準。
溪水刺骨地涼,沒到大腿根。
水底下不是沙子,是滑溜溜、黏糊糊的淤泥,踩上去軟塌塌的,好像隨時能陷進去。
每往前挪一步,都得費老大勁。那水顏色深得發黑,水麵上浮著一層厚厚的、粉嘟嘟的霧氣,聞著就讓發嘔,全是漚臭的餿味,熏得人腦門子發暈。
對岸洞口越來越近,黑乎乎的,像一隻巨獸打哈欠留下的窟窿。洞口耷拉著的那些老藤條,有氣無力地晃蕩著,掛在上麵的乾巴獸骨頭互相磕碰,發出“哢噠、哢噠”的輕響,在這死靜的山穀裡,聽得人心裡頭發毛。
李司辰打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趟。那麵鎮魂鏡,隔著衣服傳來一陣陣溫熱,還微微顫著,鏡麵好像有流光在轉,直勾勾地對著洞口方向。
他左眼沒啥特彆感覺,但心裡頭像壓了塊大石頭,沉甸甸的,總覺得那洞裡頭有無數雙眼睛,正隔著黑暗,冷冰冰地瞅著他們這幾個送上門來的“客”。
王胖子跟在最後,嘴裡不停嘟囔:“哎呦喂…這水涼得透心涼…底下啥玩意兒這麼滑溜…胖爺我這身神膘都快凍成冰坨子了…”
袁守誠在他前頭,手裡攥著幾張黃符,眼神跟鷹似的,掃視著水麵和洞口:“都警醒著點,水裡未必乾淨。快到洞口了,彆陰溝裡翻船。”
蘇錦書推了推眼鏡,鏡片蒙上一層水汽,她仔細看著洞口那些藤蔓的擺動規律,低聲道:“這些藤蔓晃動的節奏很特彆,不全是風吹的,更像是一種古老的示警或者識彆機製。靠近的時候,儘量彆碰到。”
薑離沒說話,握著短鐵鍬的手繃得緊緊的,耳朵微微動著,捕捉著四周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終於,最前頭的李司辰,一隻腳踩上了對岸的泥地。淤泥沒到腳踝,拔出來費勁。他喘了口氣,回頭看了眼還在水裡的幾人,剛想伸手拉一把最近的王胖子。
突然,那鎮魂鏡猛地一燙!像揣了塊剛出火的炭!
幾乎同時,他左眼毫無征兆地一熱,像是隔了層薄紗靠近火堆,視線猛地模糊了一下,看東西都疊了影!
耳邊像是有什麼東西極高頻地振動了一下,嗡——!雖短,卻震得他腦袋裡“轟”的一下,暈乎了片刻!
“呃!”
李司辰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人用銅鑼在耳邊狠狠敲了一下,眼前猛地一黑,無數金星亂竄,差點一頭栽進水裡!
他下意識地緊閉雙眼,甩了甩昏沉的腦袋。
就這麼喘口氣的功夫,等他強撐著再次睜眼往洞口瞄去——這一瞄不要緊,他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全衝到了頭頂,緊接著又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四肢冰涼!
那洞裡頭,不知道啥時候,密密麻麻、挨挨擠擠地,亮起了無數點綠油油的光,跟夏天亂墳崗子上的鬼火似的,一動不動,死勾勾地全都釘在了他身上!
“洞…洞裡有東西!”李司辰嗓子發緊,聲音都變了調,指著洞口,手指頭有點不受控製地輕顫。
後麵幾人聞言,心裡俱是一凜,趕緊加快速度衝上岸,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可奇怪的是,在他們眼裡,那洞口依然是如同深淵裡的幽暗,根本沒有什麼綠光眼睛。
“辰娃子,你看到什麼了?”
袁守誠一個箭步跨到他身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綹溫和的氣流渡了過去,穩住了他有些紊亂的氣息。
李司辰使勁眨了眨眼,再看過去,那密密麻麻的慘綠光點,竟然又消失了!洞口還是那個黑洞,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他的錯覺。
但鎮魂鏡依舊滾燙,鏡光流轉不定,提醒他那絕非幻覺。
“眼睛…好多綠色的眼睛…就在洞裡…盯著我們…”李司辰喘著粗氣,心有餘悸。
蘇錦書眉頭緊鎖:“是幻覺?還是隻有通過鎮魂鏡,或者像司辰擁有‘天眼’這種有特殊感應的人,才能看到的東西?”
薑離握緊了鐵鍬,眼神銳利地掃視洞口:“不管是啥,這洞肯定邪乎到家了。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王胖子哭喪著臉:“我就知道這鬼地方沒好事…剛上岸就撞邪…”
袁守誠麵色凝重,從懷裡取出一個古舊的羅盤,隻見羅盤上的指針瘋了一樣亂轉,根本停不下來。
“此地氣機混亂至極,陰陽顛倒,煞氣衝天。都跟緊我,千萬彆走散。”
他示意李司辰把鎮魂鏡舉在前麵探路。李司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微微發燙、流光轉動的鏡子對準洞口,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
踏入洞口的瞬間,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洞外的悶熱潮濕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陰冷,不是普通的涼,是那種能鑽進骨頭縫裡的陰寒之氣。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複雜的味道,有泥土的腥氣,有陳年草木腐爛的黴味,還有一種血腥氣息,若有若無,聞久了讓人有點頭暈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