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景明三十三年,秋。
京城宮門前,人聲鼎沸。
夏清鳶站在一輛破舊的青布馬車旁,看著眼前巍峨的宮牆。
明黃色的巨幅告示,在秋日豔陽下刺得人睜不開眼。
“賀長公主扶搖殿下華誕!”
夏清鳶眉頭微蹙。
她的封號是昭華,不是扶搖。
而且她的生辰在初春,並非秋日。
“哪裡來的野道姑,竟敢在宮門前逗留!快滾!”禁衛的長戟伸到夏清鳶眼前。
“放肆!”隨行的老道士一步上前,聲如洪鐘,“此乃大夏昭華長公主殿下!爾等還不跪下!”
“昭華長公主?”禁衛頭領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上下打量著夏清鳶,滿臉譏諷,“我們大夏隻有一位扶搖長公主,是天降的福星,是大夏的祥瑞!”
夏清鳶目光微凝,清冷地重複道:“福星?”
“怎麼?你們連這個都不知道?”禁衛頭領見她一臉茫然,氣焰更加囂張。
他唾沫橫飛地宣講:“十三年前,那位昭華公主被送走後,陛下和娘娘心痛不已,收養了扶搖公主,說來也奇,扶搖公主入宮第一年,連年騷擾我大夏的北燕蠻子就主動退兵了!”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個賣貨郎立刻附和道:“沒錯!我大舅子就在邊關當兵,說是扶搖公主在宮中日夜祈福,才退的敵軍!”
禁衛頭領愈發得意,伸出三根手指:“第三年,連年大旱的江南就普降甘霖,解了千萬災民的困苦!”
人群中一個老婆婆也激動地喊道:“是真的!我老家就是江南的,鄉親們都說是扶搖公主的福氣,現在家家戶戶都供著她的長生牌位呢!”
禁衛頭領環視一圈,聲音越發洪亮:“第五年,皇室添了兩位小皇子,我大夏子嗣終於興旺!如今國泰民安,四海升平,這都是誰的功勞?是我們扶搖公主的!她才是大夏真正的福星!”
說到最後,他再次看向夏清鳶,滿臉鄙夷道:“至於那個什麼昭華公主,早就不知死活了!現在突然冒出來,定是妖道假冒,意圖不軌!來人,給我拿下!”
冰冷的兵刃出鞘聲響起,瞬間將主仆二人包圍。
夏清鳶沒有動,隻是那雙寒潭般的眸子裡,掠過一抹森然的冷光。
修仙去了?
不知死活?
下山前,師父的話猶在耳畔:“清鳶,你為大夏立下不世之功,國運因你而續,若你父皇大行,這萬裡江山,理應由你執掌,回去吧,拿回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她本以為,歸來將是榮耀加身,萬民朝拜。
卻沒想到,迎接她的,竟是這樣一番光景。
這些人都忘了嗎,忘了她為什麼入道!
為什麼三歲離家,離開疼愛她的父皇母後?
十三年前,大夏王朝正值多事之秋。
邊境外敵環伺,國內天災人禍,皇室子嗣凋零,連年幼的皇子公主也接二連三的夭折。
整個王朝被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欽天監言,此乃國運衰敗之兆,恐有傾覆之危。
就在父皇母後為此愁白了頭的深夜,她的師父青陽子叩開了宮門。
師父說,大夏龍脈受了詛咒,他可為其延續國運三百載!
但需得以身負皇室至純血脈者隨他入世修行,行走天下,斬妖除魔!
積攢無量功德,方能修補國運裂痕!
夏清鳶至今還記得,當時母後抱著她哭得肝腸寸斷,淚水浸濕了她的衣領。
而父皇,隻是用寬大的手掌摸了摸她的頭,沉聲道:“去吧,為父為你驕傲,大夏子民也會感謝你。”
三歲的她,還不懂什麼是國運,什麼是功德。
她隻知道,自己被從溫暖的宮殿和母親的懷抱中剝離。
跟著一個陌生的道士,踏上了一條看不見儘頭的路。
十三年來,她走過大江南北,見過餓殍遍野的村莊,也見過妖邪肆虐的城鎮。
她曾在萬丈懸崖上采藥,也曾在深山古墓裡鬥僵。
她畫的符能引來甘霖,布的陣能鎮壓百年老鬼。
風餐露宿是常態,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是日常。
她早已不是那個隻會哭泣的三歲稚童。
她是玄微真人,是百姓口中能救苦救難的活神仙!
這繁華盛世,是她以十三年光陰換來的!
這國泰民安,是她出生入死掙來的!
這座宮殿,更是她的家!
而現在,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扶搖長公主,就能輕易抹去她這麼多年的艱辛?
夏清鳶垂下眼簾,從懷中取出一塊通體血紅的龍形玉佩。
陽光下,玉佩內部的血絲仿佛活物般緩緩流動。
“龍血玉佩?!”
禁衛頭領的囂張氣焰瞬間凝固。
這可是大夏皇室嫡係血脈的信物,非皇室嫡親不可得!
他可以不認人,卻不能不認這塊代表著至高血統的玉。
他不敢怠慢,立刻命人飛奔入宮稟報。
沒過多久,一名內侍總管領著一隊人匆匆趕來,神色複雜地宣了口諭:“陛下口諭,宣玄微道長入鳳儀宮覲見。”
玄微道長?
不是昭華公主?
好好好!
這就是當年那個口口聲聲為她驕傲的父皇?
現在這態度,是不打算認她了啊!
夏清鳶收起玉佩,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看來,這趟歸途,比她想象中要複雜得多。
她想按照師父的話,拿回屬於她自己的東西,還需徐徐圖之。
“玄微道長,請。”
內侍總管在前麵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