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上殿門,朝著靜心苑的方向走去。
這座被皇宮遺忘的冷宮,白日裡荒草萋萋,一片死寂。
可一入夜,當最後一縷夕陽被宮牆吞沒,陰氣便會從每一寸浸透了怨恨的土地裡,絲絲縷縷地升騰而起,將這裡變成一座名副其實的鬼蜮。
是夜,月黑風高。
夏清鳶大大方方地來到了靜心苑外。
一踏入那傾頹的苑門,一股比冰窖還刺骨的陰風便撲麵而來,數十道形態各異的陰魂,在院中麻木地飄蕩,癲狂地嘶吼。
它們感受到活人旺盛的陽氣,瞬間變得無比狂躁起來。
一張張扭曲腐爛,殘缺不全的臉猛地轉過來,一雙雙猩紅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了夏清鳶,如同沙漠裡渴了百年的餓狼,終於見到了甘美的血食。
“吼!”
離得最近的一個無頭鬼影,猛地朝她撲來。
夏清鳶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句話,“滾,或者,魂飛魄散。”
隨著她話音落下,右手迅速並指如劍,一縷比發絲還細的紫金色電弧,在她指尖劈啪一聲輕響,一閃而逝。
撲來的無頭鬼影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嘯,如同被烙鐵燙到一般,驚恐萬狀地倒飛出去。
雷法!
其餘蠢蠢欲動的陰魂,也都紛紛尖叫著後退,畏懼地看著她,不敢再上前一步。
夏清鳶沒有理會它們的騷動,緩步走到院落中央那片還算乾淨的空地上,從袖中取出一遝黃符,三根清香和一方古樸小巧的銅香爐。
她席地而坐,淨手,點香。
三根清香在她指尖輕觸下自行燃起,青煙嫋嫋,在她身周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所有陰風和怨氣都隔絕在外。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夏清鳶閉上雙眼,口中念誦起往生咒。
她聲音清冷沒有絲毫感情,卻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如同一股清泉,安撫著那些躁動不安的怨靈。
她指尖拈起一張符紙,口中輕叱一聲:“燃!”
那黃符無火自燃,在她掌心化作一團柔和的金焰,隨即炸開,變成漫天光雨,洋洋灑灑地飄向四方。
大部分怨念不深,靈智混沌的陰魂,在被金色光雨觸碰到的瞬間,身體猛地一顫,它們臉上那猙獰痛苦的表情,漸漸轉化為安詳的解脫,它們對著夏清鳶的方向微微躬身,隨即整個魂體化作點點流光,消散在夜色中,重入輪回。
一時間,院中鬼哭狼嚎之聲大減。
然而,總有那麼幾個執念深重的,依舊在原地痛苦地掙紮徘徊,不願離去。
一個身著前朝太監服飾,麵容愁苦,佝僂著身子的老太監。
一個身披破爛青銅鎧甲,右臂齊肩而斷的魁梧侍衛。
還有一個穿著陳舊褪色的宮裝,眼神哀怨空洞的年輕宮女。
他們是這靜心苑中怨氣最重,也是靈智最高的三個靈體。
夏清鳶看向他們,平靜地問道:“輪回之路已開,為何不走?”
那老太監率先開口,聲音充滿了不甘:“回稟天師,奴才放不下當年的冤屈,奴才是被冤枉偷了主子的東西,活活打死的啊!”
斷臂侍衛則甕聲甕氣地說道,“末將的執念是守護,可笑生前未能護住太子殿下,眼睜睜看著他被萬箭穿心,末將死不瞑目!”
最後的宮女隻是幽幽地哭泣著,斷斷續續地說:“奴婢在等我的郎君,他說過會回來帶我走的。”
夏清鳶清冷的眸子裡露出一絲悲憫,都是可憐人。
她緩緩開口:“塵世已過百年,你們的冤家早已化為枯骨,你們的主上也已歸於塵土,你們的郎君或許也已輪回數世,你們的執念,早已失去了根基。”
“與其在此處日夜受怨氣煎熬,最終磨儘靈智,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不如換一種活法。”
她伸出白皙如玉的右手,掌心向上,“我知你們心有不甘,我亦有未儘之事。”
“奉我為主,成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遍布這深宮的每一個角落,你們的冤屈,你們的遺憾,我會一一為你們查清,讓你們走得再無牽掛,待我事成之日,我便以無上道法,洗去你們的業障,送你們一個風光的來世。”
“你們,可願?”
這就是她的目的。
禦靈術,以自身強大的神魂為引,與靈體結下主仆契約,將其收為己用。
這些無形無影的靈體,將是她在宮中最好,也最忠誠的眼線。
三個靈體麵麵相覷,從夏清鳶身上,他們看到的是絕對的實力。
最終,那老太監第一個顫抖著跪倒在地,陰氣凝成的身軀對著夏清鳶重重叩首,“奴才福海,願奉殿下為主!求殿下為奴才洗刷冤屈!”
有了第一個,另外兩個也不再猶豫,齊齊跪下。
“末將趙武,願奉殿下為主!求殿下查明當年宮變真相!”
“奴婢青黛,願奉殿下為主!求殿下幫奴婢找到郎君轉世!”
“好。”
夏清鳶指尖輕點,三道柔和的金光自她指尖飛出,如遊魚般沒入他們眉心。
“契約已成,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我承明宮的人。”
三個靈體隻覺得一股精純的能量從眉心傳來,滋養著他們即將潰散的魂體,讓他們原本虛幻的身影都凝實了幾分。
他們對夏清鳶的敬畏,瞬間化為了狂熱的崇敬。
隻見福海神色凝重地向夏清鳶道:“啟稟殿下!奴才先前在宮內遊蕩時聽到兩個負責打掃的小太監在假山後議論,說五皇子夏景明,好像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