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微笑:“兩位,不客氣。”
陸星沉呼吸一窒。
“兩位”二字,令他後知後覺,表妹這句道謝竟然藏了心機。
他一直深信表妹柔弱單純。
事實上表妹並不柔弱。
那麼單純呢?是否又是他的……一廂情願?
他張了張口,發不出聲,眼睜睜看著扶玉帶上狗尾巴草精揚長而去。
他已經沒臉去追她了。
即便追上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向她解釋。
許久,陸星沉定下神來,啞聲對姐弟二人說道:“戒嚴結束,你們立刻下山。”
“啊?!”蘇茵兒驚呼一聲,雙眼一翻,身軀軟軟往後跌倒。
這一次陸星沉沒有伸手扶她。
她撞在了蘇家寶身上,蘇家寶這一夜受了不少驚嚇,眼神已經直愣愣發僵,此刻被她撞了個猝不及防,怪叫一聲,倒地便開始抽搐起來。
陸星沉皺眉嫌惡:“還想耍什麼……”
話音一頓,察覺不對。
蘇家寶並不是裝病,他一邊抽搐,一邊吐出了白沫,眼珠子往上翻,喉嚨裡發出陣陣怪叫。
蘇茵兒慌得忘了自己正在暈厥。
她撲上前去,按住蘇家寶亂抓的雙手,團起一塊厚帕子塞進他的嘴裡。
“阿寶沒事,沒事,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了……”
陸星沉遲疑片刻,上前幫她製住痙攣掙動的蘇家寶。
“羊角瘋?”
“嗯。”她紅著眼輕輕頷首。
陸星沉蹙了蹙眉:“我不記得你家裡有這個病。”
蘇茵兒身軀一顫,指節泛白,用力擠出笑來:“命就是這樣苦,又有什麼辦法?”
陸星沉歎息無話。
*
扶玉帶著狗尾巴草精靜靜行過山道。
今夜月色很好,左右兩旁的樹木和小草都在山石上留下了清晰的影子。
狗尾巴草精眨巴著眼:“主人,我覺得他現在非常後悔了。”
“嗯。”扶玉點頭,“後悔什麼呢?”
狗尾巴草精沉默了一會,譏諷地說:“他不是後悔自己做錯了,而是後悔自己要廢了。”
“很對。”扶玉欣慰,“青雲直上功成名就,誰有空跟你悔不當初。”
狗尾巴草精用力點頭。
“主人,”它問,“為什麼表妹都給他下藥了,他還是看不清她的真麵目?”
扶玉拍它腦袋:“自己悟。”
“主人!”狗尾巴草精捂著腦袋蹦起來,“我本來就很傻了,再打更傻!”
扶玉笑:“傻人有傻福。”
它扮了幾個鬼臉,身體悄悄扭到一邊,小聲嘀咕:“遇到你就是最大的福氣。”
在她身邊,好像什麼都能輕鬆解決,那些啃咬心臟的憤恨也在漸漸平息。
一人一草回到扶玉居住的木樓。
“主人主人,”它躍躍欲試慫恿她,“你快丟那個銅錢試試!”
扶玉失笑。
她取出銅錢,閒閒一拋。
喜、喜、喜。
她微挑眉梢,連擲數次。
依舊不見大囍。
進展喜人,狗尾巴草精卻不高興。
它氣咻咻抬手敲自己腦袋:“怎麼還是喜!怎麼還沒斷掉!”
扶玉:“如果現在斷緣,我覺得被斬的可能不是桃花。”
狗尾巴草精傻乎乎:“那是?”
扶玉微笑:“是我。”
狗尾巴草精:“啊?”
扶玉解釋道:“宗主三天之後請回溯光,緣沒斷說明人沒死,當然是吉卦。”
狗尾巴草精:“……這也行。”
扶玉笑而不語。
身為祝師,必備一項基本技能——從任何卦象裡麵解讀出有利的好意象,忽悠啊不,安撫金主。
*
是夜。
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扶玉在夢中閉著眼,便已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紅。
又夢到那片血紅的戰場?
扶玉並不著急睜眼。
距離上次入夢沒多久,她都沒想要見他,怎麼就夢到了。
扶玉不緊不慢,提步往前。
“活著的時候也沒那麼頻繁見麵。”
她哼笑著,睜開眼。
“……嗯?”
隻見前方廣闊平原上,密密麻麻,儘是邪魔。
漫山遍野邪魔,卻無群魔亂舞之相。
大軍肅立,壁壘森嚴,靜默無聲。
忽然間,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殺聲響徹四野——“&*!”
扶玉:“……”
又睡猛了,看見邪魔行軍列陣,令行禁止,集結出征。
扶玉笑出聲來,舉目遠眺,視線與心神飛速掠過一方方邪魔戰陣。
君不渡呢,他在哪?
她倒不是想見他,隻是眼前這場麵,誰見了能不說一聲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