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大郎不也說過嗎,真正能走出去的女子少之又少,能入仕者,多數都是上頭矜貴的金枝玉葉們。她們有身家背景做倚靠,靠的是祖輩庇蔭,若是尋常人家的女郎,隻怕走到半道兒就被扒皮拆骨了。”
她到底為女兒憂心。
相較而言,虞妙書反倒不怎麼焦慮,她畢竟是現代人,接受的教育具有前瞻性。
一來她對這個世道不了解,還未見識過真正的人心險惡;二來則是她生性樂觀,從不內耗,反正來都來了,再焦慮也回不去,索性邊走邊看。
就這樣,虞父開始籌謀下一步的打算,先差人去把虞妙書和張蘭等人的路引辦理下來,讓她們跟宋珩和劉二夫婦去往奉縣。
等他們過去把奉縣的局勢穩定下來,老兩口再帶一雙孫兒過去團聚。
至於虞妙書往後的身份,便跟虞妙允對換,走蛟遇險的人變成了她。
在等待路引下來的那幾日,虞妙書被迫裹了胸,學男人的儀態。
張蘭是虞妙允的枕邊人,自然曉得他的習性,在一旁指導小姑子,比如走路的姿勢,說話的神態等等。
宋珩也會指點一二。
其實這些並不重要,因為遠赴他鄉上任,認識虞妙允的人少之又少,唯一需要謹記的是言行舉止得像個男人,勿要露出馬腳讓他人猜疑。
砸下錢銀使給官差,路引很快就辦理下來,一行人離開虞家祖宅是在寅時初。
那時天色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張蘭到底舍不得一雙兒女,含淚看熟睡中的孩子,多想去親一親他們,卻又怕把他們驚醒弄哭,隻得狠下心腸走了。
同為母親,黃翠英亦是揪心不已。她眼睜睜望著自己的女兒和兒媳婦奔赴一場未知的前程,卻不敢阻攔,心如刀絞。
虞妙書拜彆父母,與張蘭相攜,由劉二妻子胡氏扶上簡陋的騾馬車。
夜色裡的虞正宏到底不忍,仿佛又看到死去的兒子去奔前程。他強忍酸澀朝她們揮手,無聲道彆。
宋珩朝虞家二老拜彆,虞正宏握住他的手,鼻頭發酸道:“昭瑾啊,老漢就隻有這麼一位閨女了,你萬萬要護她周全。”
宋珩肅穆道:“虞伯父放心,我在,她在。”
虞正宏點頭,“我們老兩口在家中等你們的信兒。”
宋珩:“二位且放心,宋某定不負重托。”說罷朝他們行禮道彆。
老兩口站在風中目送他們離去,看著那盞油燈漸行漸遠,黃翠英終是忍不住埋怨道:“老頭子大概是瘋了,都瘋了。”
虞正宏沒有吭聲,他又何嘗不知他瘋了呢。
事實上長子的死,把所有人都刺激瘋了。虞家祖輩為科舉費儘心思,也不過得了個童生。他們接受不了虞妙允半道折損,總想去做點什麼彌補遺憾。
騾馬車上的虞妙書望著黑漆漆的夜,道路顛簸,夜風吹亂了頭發,心情一時有些茫然。
張蘭比她年長四歲,生育過的婦人要懂得照料人一些,裹了裹她身上的衣裳,說道:“文君挨緊點,莫要受了涼。”
虞妙書對她的印象不錯,脾性溫和,說話從來都是輕言細語,“嫂嫂。”
“嗯?”
“你怕不怕?”
“怕什麼?”
“咱們走那麼遠的路,離鄉背井的,還不知道那邊的日子好不好過,你害怕嗎?”
張蘭許久都沒有答話,虞妙書也安靜下來,隻能聽到車輪摩擦的聲音。
“我不怕,因為那是大郎走過的路,隻要是他走的路,我就不怕。”
這話令虞妙書有些動容,默默看向身邊年輕的婦人。
她的樣貌算不得拔尖,細眉細眼的,皮膚白淨,臉上有少許小雀斑,但性格極好,莫名讓人心安。
“文君怕不怕?”
“我不知道。”
“我一點都不怕,腦子裡隻想著,大郎沒掙來的前程,我們去掙。他走了一半的路,剩下的一半我們去替他走,方才不枉他那般艱難考科舉。”
聽了她的話,虞妙書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也不怕了。”
張蘭摸摸她的頭,“你阿兄定會保佑我們順順利利。”停頓片刻,發狠道,“他若不管事,以後就不給他燒紙,窮死他。”
虞妙書:“……”
啊,是個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