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他們帶了足夠多的乾糧,天氣也不算太熱,能保存兩三天不變質。
沿途有時走路,有時坐車,走的都是官道,怕有些地方不太平。
安南縣境內還算順利,該縣屬於禹州管轄。而虞妙允出事的塗州便在隔壁,若要抵達淄州上任,途經塗州和邠州兩地。
等他們去到虞妙允出事的地方已經是一個月後了。
縱使路上張蘭竭力壓抑對丈夫的思念,真到虞妙允出事的現場,還是克製不住痛哭。
為了以絕後患,他們得把虞妙允的屍體處理了,需焚燒埋葬,再等時機送回故土。
張蘭哪裡受得住丈夫連全屍都留不住,可她又明白,從今往後,死去的那個人便是小姑子虞妙書。
虞妙書也有些感慨,從今往後她將以虞妙允的身份示人。而虞家的女兒走蛟身亡,世間再無她這位不起眼的農家女。
“請嫂嫂節哀。”
張蘭紅眼看她,哽噎道:“文君,往後數年你我姑嫂得相依為命了。”
說到這裡,她泣不成聲。
虞妙書扶住她,這一月的奔波,二人相處得還算和睦。從今往後,她們得改口夫妻相稱了。
焚燒屍體需要油,劉二早做了準備,沿途從農戶家東拚西湊取得了些。
拾來柴火堆放到早已發腐的屍身上,宋珩親手潑芸薹油送彆,心中似有感觸,喃喃道:“虞兄,一路走好。”
火星墜落,火舌舔舐沾了油的乾柴,瞬間引燃。
劉二熱淚盈眶敬酒,眾人一一拜彆虞妙允。
夏日天氣乾燥,烈火中的屍體因著芸薹油的助力燃燒得極快,軀體血肉化為灰燼,但骸骨是無法燒儘的。
怕被他人發現燒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待火焰快要熄滅時,人們取水撲滅,隨後把骸骨撿拾進陶甕裡封存。
劉二夫婦乾活麻利,在宋珩和虞妙書她們尋地方埋葬陶甕時,立馬把焚燒現場恢複原狀。
張蘭尋了一棵粗壯的鬆樹,旁邊有巨石,日後也容易分辨。
宋珩沒有異議,把此地作為摯友的安身場所,立馬開挖。
那陶甕被埋在鬆樹下,等待日後魂歸故裡。
把一切處理妥當後,天色已晚,眾人匆匆離去。
當天晚上幾人宿在官道上,白日勞累了一天,胡紅梅實在困倦,倒頭就睡。
張蘭則睡意全無。
虞妙書疲憊得不行,也無睡意,同她道:“這些日我像做夢一樣,有時候一睜眼,還以為自己在懷水鄉。”
張蘭的心情已經平複許多,鎮定道:“從明日開始,文君就得束胸做男人了。你得喚我娘子,我喚你大郎,宋郎君喊你虞兄,劉二他們稱你大郎君。”
虞妙書:“……”
張蘭:“我們拿著任命文書光明正大住官驛,能省下不少盤纏。”
虞妙書:“嫂嫂……”停頓片刻,“娘子說得是。”
張蘭握了握她的手,虞妙書伸出手臂攬過她的肩,像男人那樣支起她的一片天地。
那時漫天繁星,一望無際。
兩個在困境中相互依偎的女子不禁萌生出惺惺相惜,縱使她們來自不同時代的靈魂,因命運的捆綁生出相互拯救的信念。
翌日天剛發亮,胡紅梅和張蘭便替虞妙書束胸穿男人的衣裳。
夏日束胸著實不易,一來因為熱,二來則是前胸緊繃,很不舒服。
虞妙書實在受不住那份罪,連聲道:“胡媽媽手下留情,我喘不過氣兒了!”
胡紅梅嚴肅道:“小娘子且忍耐著些,宋郎君仔細交代過,性命攸關之事,切莫露絲毫破綻。”
虞妙書忍下了牢騷。
張蘭安撫道:“才裹胸不習慣,文君坐車就好,不用下地,省得不適。”
那身男裝還是黃氏親自給閨女備的,料子比尋常的要厚些,也更挺括,因為能遮胸。
發髻被綰起,穿上膝褲,套上官靴,整個人煥然一新。
藍灰色壓下了虞妙書平時的懶散,莊重許多。她個頭高挑,眉目英氣,此刻一臉肅穆,抿唇不語的樣子還真有幾分官威。
胡紅梅連連稱好,張蘭也詫異,人靠衣裝馬靠鞍,整個人的精神麵貌完全變了樣。
邁官步去到宋珩跟前,腰脊直立如鬆,一旁的劉二詫異地張嘴,宋珩的表情也有些鬆動。
虞妙書朝他行拱手禮,把聲音壓低,落落大方道:“日後還請宋郎君多多指教。”
彆看她平時懶散,但關鍵時刻絕不掉鏈子拖後腿。
宋珩平時不苟言笑,清冷疏離,此刻竟破天荒的抿嘴笑了笑,回禮道:“虞兄客氣了,昭瑾必當全力以赴。”
虞妙書:“與君共勉。”
二人算是第一次正麵對話。
虞妙書對他帶著疑慮窺探,而宋珩竟也生出奇怪的錯覺。他雖甚少接觸過她,卻也從虞妙允口中了解得不少,皆是懶散,莽撞,貪吃等語。
然而站在麵前的人,遇事沉穩,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看來日後很有必要問一問張蘭這位小姑子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