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雨聲淅淅瀝瀝。
陳淵迷糊著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並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簡陋的古樸房梁。
他愣住神,旋即,一股陌生的記憶洶湧而來。
黑水鎮底層巡捕陳淵,父母雙亡,跟著老巡捕趙德柱學習,活在一個被濃霧籠罩、妖魔鬼怪橫行的詭異世界。
“醒了?”
沙啞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陳淵循聲望去。
借著昏暗的燭光,他看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巡捕坐在對麵的木凳上,正是原身的“師傅”趙德柱。
老人的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著一柄橫刀,眼神微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像是在打量著什麼可疑之物。
“真是奇怪,你前兩天明明被嚇傻了,發高燒,一睡不醒......”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現在醒了倒是醒了,不過卻像是換了個人,眼神都亮堂了。”
陳淵心中當即一個咯噔,毫無疑問,這是在試探自己。
原主記憶中趙德柱雖然是個老油條,但卻能在巡捕房混了三十年,絕對不簡單。
更何況......
借屍還魂的說法,在這個世界中並不罕見。
他下意識瞥了一眼老巡捕手中那鋥光瓦亮的橫刀,絲毫不懷疑一旦他發現自己有問題,這把刀便會直接砍過來。
根據原身記憶,這個世界存在武道一途,從低到高、一到九重。
麵前的老巡捕便是武道二重。
至於原身,則是尚未踏入武道,天賦愚鈍得很,之所以能進入巡捕房,還是老巡捕可憐他吃不上飯,讓他當學徒跟著做事。
如果老巡捕要對自己下手,自己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陳淵強行壓下心中的震動,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實則快速梳理起腦海裡的記憶,模仿起原身的語氣,
“趙叔,我夢到些亂七八糟的噩夢,突然驚醒,反倒是覺著一下子清醒許多。”
“夢見啥了?”老巡捕眼神微動。
“這倒是記不清了,”
陳淵繼續揉著太陽穴,語氣帶著點懊惱,避開老巡捕的銳利視線,
“就感覺......好像有什麼在盯著我,怎麼躲也躲不掉。”
這話倒也不是假話,畢竟他現在的處境便是如此。
老巡捕牢牢盯著陳淵,並沒有看出說謊的跡象,於是緩緩點頭,眼中的審視之意也漸漸散去,轉而流露出一絲“果然如此”。
也是,正常人遇上這種事都會做噩夢的。
他歎了口氣,
“是被那‘囍’字嚇破膽了吧。小子,你這膽子還得練啊。”
陳淵心中稍定,知道暫時過關了。
隨後,他順著老巡捕的目光,看向破舊木桌上那個顯眼的事物——一個巴掌大小,用紅紙剪成的“?囍?”字。
原身關於“喜轎”的恐怖記憶瞬間翻湧上來,陳淵內心再度沉了下去。
在這個世界,妖、魔、鬼、怪肆意橫行,而前三者雖凶戾,但尚可力敵,或者有道術符法勉強克製。
唯獨“怪”,是所有人談之色變的存在。
它們形態各異,不可名狀,往往遵循著一條或者幾條邪門到極點的“殺人規則”。
觸犯規則,必死無疑。
“喜轎”,便是黑水鎮附近有名的“怪”之一。
形態為一頂四人抬的猩紅花轎,轎簾緊閉,總在濃霧中出現,還伴隨著詭異的嗩呐聲。
殺人規則不明,但所有靠近、窺探或阻擋其路者,都會消失。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桌上這大紅“囍”字,便是喜轎的“買路錢”。
凡是收到這種標記的地方,五日內,“喜轎”必上門“娶”走所有性命!
這“囍”字是兩天前莫名出現在巡捕房的門口,恰好被原身撿到,當他認出此物時,當場嚇成傻子,後來便發燒一命嗚呼,這才讓現在的陳淵趁虛而入。
理清思緒後,陳淵臉色越發難看,腦海裡第一反應便是逃跑。
可很快他便否決了這個想法,無數條人命驗證過一個真理,麵對“怪”的殺人規則,逃跑是沒有意義的。
而算算時間,還剩下三天。
草!
陳淵心中暗罵一聲,這巡捕房內就自己和老趙兩人,雖說有些粗淺武藝在身,可對於“怪”來說,和普通人也沒兩樣。
這無疑是必死之局。
而在這時,外麵打更人的銅鑼在雨幕中悶悶地響了三下。
老趙站起身,不知從哪扯來一塊粗布,將佩刀係在腰間,轉頭對著陳淵道,
“子時已到,該巡夜了。”
陳淵思緒一頓,這才想起還有巡夜這一回事。
除開他們遇見“喜轎”的事,最近黑水鎮上也不太平,已經有四人莫名失蹤,鬨得人心惶惶。
上麵的官府為了維持秩序,嚴令各巡捕房加強夜間巡邏,擅離職守者必受重罰。
想起這事後,陳淵默默走到床頭,拿起自己的那柄製式橫刀學著趙德柱的模樣係在腰間。
彆到時候“喜轎”還沒來,先被“自己人”亂棍打死了。
趙德柱透過窗戶看向外麵,雨越來越小了,歎氣道,
“咱們做好分內之事,說不定......城隍老爺會大發善心,保佑咱呢。”
陳淵歎了口氣點點頭,
“說的也是,走吧,趙叔。”
一老一少不再言語,推開值班房的木門,邁入朦朧的雨幕。
黑水鎮占地麵積很大,在周邊也算得上是富饒鎮子,加上鎮北頭的巡捕總房,巡捕房共有四支。
但自從出了“喜轎”這檔子事,其他巡夜的同僚見到趙德柱他們,宛若見到瘟神,遠遠打個招呼便匆匆避開,生怕沾染上晦氣。
老趙望著其中一個匆匆離去的老友背影,咂了咂嘴,轉頭對陳淵說道,
“這老小子,當年娶媳婦的時候我還給了不少禮錢呢,唉,人心不古啊人心不古......不過也怨不得彆人......誰叫咱爺倆倒黴,撞上了那鬼東西呢......”
說著,他一腳踢飛路邊礙眼的石子。
陳淵沉默地聽著,他現在沒心思感慨這些人情冷暖。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