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回府剛半天,整個侯府人仰馬翻。
“真是個孽障,孽障啊!侯府的臉麵都被你丟儘了!”
薛鴻遠氣得渾身發抖,怒吼道,“說!奸夫是誰?立刻把這孽種打掉,絕不能讓這汙點留在世上,辱我薛家門楣!”
柳氏更是驚駭,她萬萬沒想到,這流落外的女兒竟做出如此苟且之事!
這要是傳出去,侯府百年聲譽毀於一旦,更會連累她母族的女兒顏麵掃地……
簡直是禍害啊!
麵對滔天的震怒和斥罵,寧姮身上那股超然的淡漠漸漸被一種極深的、近乎平等的厭煩所覆蓋。
她平等地看待著所有人的暴怒、驚駭、算計,仿佛在看一群吵鬨的蟲豸。
寧姮抬手,輕輕撫摸著腹部,那裡有一個小生命正在生長。
雖然剛開始不被她所期待,但是跟她小時候差不多。
運氣好,命大。
既然陰差陽錯地懷上了,生下來養大就是了,反正她家有的是金銀錢財。
就薛家這點家底,還不夠看的。
寧姮抬起眼,看向暴怒的眾人,聲音冷清,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掌控感,“打掉?為何要打掉?”
“這是亡夫的遺腹子,名正言順,侯爺,你女婿屍骨未寒,你便要殺他唯一的血脈嗎?”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這是寧姮從她娘那裡學到的真理。
胡謅就得了,誰知道她到底嫁沒嫁人。
“亡夫也是三媒六聘娶我歸家,奈何夫君在行商途中被馬匪所殺,如今隻留下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侯爺竟要我打掉,真是好沒道理。”
所有人都再次愣住,滿堂怒罵戛然而止。
不是奸夫,而是亡夫?
肚子裡的竟是遺腹子?
寧姮站在廳中,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所謂的親人,“還是說,這偌大的侯府,竟容不下一個守寡歸家的女兒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她輕輕勾了下唇角,那弧度極淡,卻無端讓人心頭發寒。
“那早說啊,倒多勞累我回來這一趟。”
她轉身,竟然真的毫不留戀就要走。
“等等!”哪怕寧姮拋出“亡夫”之言堵住了他不堪的猜測,但薛鴻遠的麵色依舊難看。
與其說是對這個女兒擅自成親的不滿,不如說是火燒眉毛般的焦躁和恐懼。
畢竟讓這個女兒歸家的唯一用途,就是頂替婉姐兒去給睿親王衝喜,如今她竟早已嫁人,還身懷有孕,這……這簡直是潑天大禍!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跟大長公主交代!
還有陛下……
陛下在其他事情上尚聽諫言,唯獨對這個有救命之恩的表弟,實在是寵愛至極。
外姓子通常最高隻能封郡王,但陛下即位後,竟將陸雲玨破格封為親王,並賜予“世襲罔替”的特權。
如今給睿親王衝喜,難道要把這個已經嫁過人的女兒嫁過去?
陛下的眼線遍布盛京,消息恐怕馬上就要傳進宮裡,這可如何是好……
薛鴻遠隻覺腦袋陣陣發漲,沉聲道,“沒人趕你離開,你既是侯府女兒,自然不能流落在外。”
寧姮:“我住哪兒?”
柳氏這才猛然驚覺,婆母病著,她這些日子光顧著安慰婉兒,竟也疏忽了。
“如今空著的還有梨棠院……”柳氏見老夫人沉著臉似有不悅,心底一慌,連忙對心腹桂嬤嬤道,“快去!找幾個得力婆子,立刻將梨棠院收拾出來。”
寧姮心下哂笑。
她在路上走了半個月,抵達侯府至今,這位親生母親才想起要給她收拾屋子。
這一屋子“親人”的關切之心,可真真是感天動地。
“娘,讓姐姐住我的錦華院吧。”
一直柔順依偎在柳氏身邊的薛婉忽然怯怯開口,聲音帶著哽咽,“我願意把院子讓給姐姐住……一切都是婉兒的不是,占了姐姐的位置這麼多年……”
薛婉沒出聲之前,柳氏對寧姮尚有幾絲微妙的愧疚。
但她一開口,柳氏那點愧疚立刻被對養女的心疼淹沒,立馬攬住她道,“胡說!錦華院你住了十八年,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怎好輕易搬動?你身子弱,哪裡經得起折騰。”
薛婉抬起淚眼看了寧姮一眼,表情柔弱又委屈。
“……可是,錦華院更加寬敞,離娘的院子也更近……我隻是想讓姐姐住得舒服些,能和母親多親近……”
柳氏蹙眉道:“是不是有那起子亂嚼舌根的下人,在你跟前說了什麼?”
薛婉連忙搖頭,“沒有的事……母親,是我自己覺得虧欠了姐姐,心中難安……”
耳邊嗡嗡嗡的哭聲和虛偽的對話讓寧姮困意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