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三人在廊下碰見一個身著素衣的年輕女子。
“妾身見過陛下,王爺,王妃。”
是海棠。
當初意外被寧姮救了,然後安插進崔府的那枚棋子。
見到海棠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寧姮眉頭幾不可查地輕蹙了一下。
當初給她的避子藥方,她沒喝嗎?
“相爺去了,棠夫人今後作何打算?”寧姮問。
從行宮回京,海棠已經被崔詡迫不及待地納為妾室。
但李氏一直看不慣她這矯揉模樣,就會裝模作樣地勾引男人。
海棠垂著頭,“妾身卑微,因著相爺憐惜才有安身立命之所……如今相爺既去,夫人傷懷難抑,海棠願自請前往城外寺廟,為相爺誦經祈福,了此殘生。”
這倒是個好去處。
崔詡死後,她一個懷著遺腹子的妾室,待在府裡也難免被針對,不如離去得好。
寧姮頷首,“多保重。”
海棠盈盈下拜,姿態恭順,“謝王妃關懷。”
在她抬首與寧姮目光交彙的刹那,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寧姮看清了她的口型——「不是他的。」
寧姮眼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即恢複平靜,沒有再多問。
隻要不是崔詡的種,這孩子是誰的,於她而言,都無關緊要了。
……
崔詡就這樣死了。
得知他因病而亡,還被景行帝追封為忠義侯,世人皆讚帝王仁厚,念及舊臣,重情重義。
可就在棺槨停靈七日,即將風光下葬的前夕。
京中突然有人上書,抖落出崔詡在朝期間諸多罪狀——
賣官鬻爵、收受賄賂;教子無方,縱容其次子崔文遠強搶民女,甚至為掩蓋罪行不惜害死苦主父兄,手段令人發指。
更有一樁陳年舊案被翻出:當年令他頗得先帝青眼,得以晉升的細鹽改良方子,根本就不是崔詡自己想出來的。
而是竊取自一名叫李思的女子之手,事後更企圖對李思滅口。
而李思便是如今百草堂的東家寧驕,睿親王妃的養母,當時是為化名。
消息一出,民間一片嘩然。
崔詡苦心經營半輩子的清流名聲,一夜之間徹底崩塌,變得臭不可聞。
帝王本已親自撰寫了悼詞,聽聞此事,當即下令徹查。
第二日,便有禦史及吏部、刑部官員聯名呈上查實的崔詡罪狀,足足十餘樁,證據確鑿。
景行帝震怒,當即下旨,褫奪其忠義侯的追封,削去所有身後哀榮,並封賞寧驕為正一品誥命夫人。
而李氏那剛到手,還沒捂熱乎的一品誥命夫人封號,自然也隨之收回。
崔家被抄沒一半家產,念在李氏及其子孫未曾直接參與諸多惡行,算是無辜,帝王格外開恩,仍允許他們住在崔府舊宅,未將其逐出京城。
隻是時值年關,崔詡又已是罪臣之身,葬禮規格一降再降。
最終隻能一口薄棺,由家人悄悄抬出城,尋了處偏僻山地草草下葬,再無往日半分風光。
無人知曉,那棺木之中空空如也。
真正的崔詡早在咽氣當晚,便被暗衛扔到了城外亂葬崗。
不過一夜,便被饑餓的鬣狗野狼啃噬殆儘,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皇帝殺臣子,明麵上還是需要個虛名,免得留下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