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衣公子說這種話,江吟意外,但又不意外。
意外是因為他在醉仙居有專門的暖閣,必為常客。
不意外是因為,他瞧著確實不像那等聲色犬馬之輩。
可若真就這般對坐一夜……
不行。
今夜複今夜,今夜何其多,可不會每個今夜,都能如今夜一般安寧祥和。
她不能坐以待斃,哪怕是當牛做馬威逼利誘,也一定要爭一條生路……
……
江吟正暗自糾結,沒注意到,旁邊一直安安靜靜的華衣公子,在她琢磨著威逼利誘的一瞬,抬眼看了過來。
他眸光微微一動,唇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旋即又移開目光,恢複了那副清冷矜貴的模樣,輕咳一聲,摸索著握住麵前的茶杯,猶疑著問道:“姑娘?”
“……啊?”
江吟心裡有鬼,被他突然的出聲嚇了一哆嗦。待反應過來,她才慌忙應道:“公子安心,阿吟能得一夜安穩,已是感激不儘,不敢再做肖想。”
“……多謝姑娘體諒。”
“……”
江吟想,橫豎貓要順毛擼,急於求成不好,不如先順著這位公子的意,再徐徐圖之。
如今身陷囹圄,她也不求脫了這賤藉,隻求離開醉仙居,哪怕為奴為婢。
……又不是要什麼榮華富貴,隻想要個委身伺候的機會,總不會難到無從下手。
這麼琢磨著,江吟一邊為那華衣公子斟茶,一邊柔聲應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即便阿吟無福侍奉公子,也可以為公子研磨奉茶,陪公子談心……今夜,阿吟就是公子的人。公子若有需要,隻管使喚阿吟就是。”
這回,華衣公子並未拒絕她的殷勤,溫聲答應:“好。”
此話說完,二人一並沉默下來。
室內靜謐,茶香嫋嫋,熱氣氤氳,冬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楹照進屋內,在青白交疊的帷幔上留下斑斕光影,如墜夢中。
江吟這才發現,這間屋子的窗紙被換成了上好的素色浮光錦,陽光照進來,清透又柔和。
難怪方才進屋時發現,屋裡明亮,卻不刺眼。
可千金難求的浮光錦,拿來貼窗戶……
這位公子的身份,怕是要比自己想象的更為貴重。
這麼想著,江吟默默看向了那端坐案側,獨自飲茶的公子。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江吟的目光,公子放下茶杯,攏了攏衣袖,徐徐開口道:“……據聞今夜有雪,要下一整夜。”
“……”
不等江吟說話,他輕歎一聲,繼續道:“以往每年初雪,在下都會溫酒,再略備小菜,與友人把盞,徹夜而談……”
說到這裡,公子頓了頓,轉向江吟所在的方向,向她伸手,可目光依舊無神:“隻是,今年友人遠行難歸。不知姑娘,可有雅興……陪在下淺酌幾盞?”
“……!”
江吟本來跪在案邊,愁眉苦臉,胡思亂想,為自己接下來的圖謀百般發愁,如今聽他主動邀約,哪裡會不願意?
她趕緊膝行兩步上前,握住那隻手連連點頭:“阿吟自是願意舍……自是願意的。”
——她本想說舍命陪君子,可轉頭想到這個詞好像不是這麼用的,又匆忙改了口。
公子眉眼一彎,反握住她的手,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聲音也輕快了幾分:“好,姑娘先安心休息。在下尚有些事情要處理……天黑之前,在下必定回來赴約。”
“……”
一聽他要走,江吟才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畢竟自己這等微末之人,怕是公子前腳出了門,後腳就會把她忘個乾淨。
……不行。
眼見公子就要鬆手起身,江吟趕緊出聲:“公子!若公子不回來,阿吟又該如何……”
話說到一半,想到自己的死活似乎並不關對方什麼事,江吟失了底氣,聲音又一點點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