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裡,火盆裡的炭火燒得正旺。
蔣瓛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毛驤的狗……還是狗……辦乾淨些……
他臉上的肌肉僵住。
張三和其他幾個親信校尉,也都聽傻了。
這和他們預想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沒有欣喜,沒有嘉獎,甚至沒有好奇。
隻有……厭惡和不耐煩。
蔣瓛的後背被冷汗打濕。
他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他以為自己在第二層,想到了獻功。
可陛下,他娘的在第五層!
陛下殺藍玉,根本不是為了罪證,而是為了削平山頭,為了給皇太孫鋪平道路!
整個藍玉案,從頭到尾,都是陛下手上的一把刀!
刀用完了,就該扔了。
他蔣瓛,就是那個遞刀和磨刀的人。
而他現在,卻拿著從被砍死的人身上掉下來的一塊爛肉,興衝衝地跑去跟主人說:“主子您看,這肉上還有蛆呢!”
這是獻功嗎?
這是愚蠢!
是沒眼力見!
是揣摩上意失敗的致命錯誤!
陛下要的是一個乾淨利落的結果,不是節外生枝!
“咚!”
蔣瓛雙膝一軟,整個人從椅子上栽了下來,重重地跪在濕冷的地麵上,朝著皇宮的方向。
“臣,有罪。”
他的聲音充滿懊悔和後怕。
一旁的張三等人,大氣都不敢出。
他們能感覺到,一股恐怖的低氣壓,正從他們頭兒的身上散發出來。
良久。
蔣瓛緩緩站起身。
他臉上的懊悔和恐懼已經消失。
“頭兒,那……那個‘梟’,怎麼處置?”張三小心翼翼地問。
蔣瓛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一句。
“藍玉,什麼時候處刑?”
“回大人,按旨意,是三日後,午時三刻,在西市口。”
“嗯。”
蔣瓛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當他走到門口時,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把他,扔進詔獄裡。”
“告訴他,三日後,和藍玉的九族一起,押赴西市口,淩遲處死。”
他的聲音在場的所有人背脊發涼。
“讓他好好活著,感受一下什麼叫等死。”
說完,他大步走進雨中。
張三打了個寒顫。
他知道,頭兒這是把所有的怒火和恐懼,都轉嫁到那個倒黴的暗子身上。
。。。。。。。。。。。。
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
最深處的一間單人牢房裡,朱熊鷹盤腿坐在鋪著乾淨稻草的床板上。
他已經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囚服,臉也洗乾淨了,甚至還喝上一碗熱乎乎的,帶著米油香氣的粥。
胃裡暖洋洋的,驅散地牢裡的陰冷。
賭對了!
蔣瓛信了!
那個傷疤,那套說辭,完美地嵌合進邏輯鏈。
自己現在已經不是藍玉的義子,而是錦衣衛失聯多年的高級暗子“梟”。
接下來,就是等待。
等待蔣瓛將自己的存在上報給朱元璋。
然後,自己就能以一個“功臣”的身份,從這必死的棋局裡,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甚至,還能繼續以“梟”的身份,在錦衣衛裡混下去。
從一個被株連的倒黴蛋,一躍成為天子親軍的一員。
這開局,簡直不要太完美。
朱熊鷹開始盤算,脫身之後,第一步該做什麼。
是主動提供一些藍玉的“黑料”來鞏固身份,還是繼續裝深沉,等待新的任務?
等待朱元璋死後,自己就去投靠朱棣這個未來的永樂大帝!
提前下寶!
“吱呀——”
沉重的牢門被打開。
一道光照進來,有些刺眼。
朱熊鷹抬起頭,看到一個精瘦的錦衣衛校尉,正是那個叫張三的。
他來了。
蔣瓛派他來提審自己。
朱熊鷹站起身,準備迎接自己全新的身份。
“張校尉。”他主動開口,“蔣大人可是要見我?”
張三站在牢門外,隔著粗大的木柵欄,上下打量著他。
臉上忽然咧開一個怪笑,那笑容裡混雜著憐憫和說不出的嘲弄。
“見你?你想多了。”
朱熊鷹心裡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預感冒出來。
“小子,彆做夢了。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張三用刀鞘敲敲欄杆,發出“梆梆”的聲響。
“你什麼意思?”朱熊鷹的聲音冷下來。
“什麼意思?”張三笑出聲來,“意思是,你的死期,定下來了。”
朱熊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一定是對方的試探。
“我乃‘梟’,是毛驤大人親自安插的暗子,有檔案為證。蔣大人已經驗明正身,你們不能……”
“哈哈哈!”張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
“‘梟’?還毛驤大人?小子,我告訴你,在陛下眼裡,你就是條狗!毛驤的狗!”
朱熊鷹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奉指揮僉事蔣大人之命。”張三收起笑容。
“藍玉逆黨朱熊鷹,三日後午時三刻,押赴西市口,與藍玉九族並斬,以儆效尤。”
張三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哦,對了。不是斬。”
“大人特彆交代了,對你,要用淩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