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控製不住自己。
他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看看眼前這個年輕人,聽到這些消息後,會有什麼反應,能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論斷。
朱熊鷹的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意外。
他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
看來自己的那個玉佩,已經送到朱元璋的麵前。
那位多疑、冷酷卻又極重親情的帝王,在看到那張臉後,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
他隻是平靜地看著王簡,問最後一個問題。
“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
“講。”王簡的喉結滾動一下。
“錦衣衛抓人,向來以雷霆之勢,斬草除根。為何此次搜捕一個區區在下的‘同黨’,竟會鬨到封鎖十三座城門,全城戒嚴的地步?”
朱熊鷹的目光,落在王簡那張因驚疑不定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上。
“這不合常理。除非……他們要找的,根本不是一個‘逃犯’。”
“除非,是陛下親自下的旨意,要找一個……他絕對不能失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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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
空氣裡飄散著一股血腥、腐敗和黴變混合的氣味,鑽入鼻腔,讓人胸口發悶。
最深處的死囚牢,更是人間地獄。
厚重的石牆隔絕了外麵的一切,隻有一盞豆大的油燈在牆角掙紮,昏黃的光暈照出牆壁上大片大片暗紅色的汙跡。
藍玉就坐在這片黑暗的中央。
囚服肮臟,手腳上的鐐銬沉重到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得額外費力。
散亂的頭發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渾濁卻依舊帶著幾分凶氣的眼睛。
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如今不過是頭被拔了牙的籠中困獸。
他在這裡坐很久,久到對時間失去概念。
但他知道,午時三一刻早過了。
那場為他準備的,千刀萬剮的淩遲“盛宴”,並未如期而至。
他心裡沒有半分慶幸,隻有一種被人玩弄於股掌的嘲弄和煩躁。
死,他不怕,可這種待死的煎熬,讓他坐立難安。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地牢的死寂。
“吱嘎——”
沉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麵奮力拉開。
一道光線猛地刺入黑暗,讓久處暗室的藍玉下意識地抬手遮眼。
幾個小太監提著宮燈,簇擁著一個高大而佝僂的身影,走了進來。
那身影穿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雖然因為一夜未眠而顯得有些疲憊,但那股君臨天下的氣度,卻讓整個詔獄的陰冷空氣為之一震。
是朱元璋。
他來了。
藍玉放下手臂,眯著眼睛,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一步步走近。
朱元璋沒有理會躬身行禮的獄卒,也沒有看周圍的環境,他的眼睛從一進來,就鎖死了藍玉。
他最終在藍玉的牢門前停下。
劉公公趕緊上前,親自打開那把鏽跡斑斑的大鎖。
朱元璋沒有進去,隻是站在門口,借著太監高舉的宮燈光芒,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牢裡這個昔日的猛將,今日的死囚。
藍玉坦然地與他對視,臉上甚至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上位!……這是來送臣最後一程的?”他的聲音沙帶著自嘲。
朱元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就那麼站著,看了很久很久。
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種山雨欲來前的死寂。
終於,他開口。
“藍玉。”
“咱問你。”
“那個孩子,朱熊鷹……”
朱元璋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釘在藍玉的臉上,一字一頓地問:
“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