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怒吼,沒有咆哮。
他隻是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他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溫暖的玄色貂皮鬥篷,彎下腰,將地上不省人事的少年,仔仔細細地包裹起來,隻露出一張小臉。
然後,他用一種極其輕柔,卻又無比堅定的姿勢,將朱允熥打橫抱起。
懷裡的身體,瘦的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他抱著弟弟,轉身,一步步走向殿外。
門口那兩個小太監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看著他如同看著從地獄裡走出的索命惡鬼。
朱雄英的腳步沒有停,他的視線甚至沒有在他們身上停留一瞬。
他隻是對著跟在身後的陰影,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平靜地開口。
“青龍。”
“屬下在。”青龍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單膝跪地。
“這兩個人,還有這殿裡所有當值的宮人,”朱雄英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任何波瀾,
“查清楚,誰下的令,誰動的手,誰在旁邊看著。”
“凡是沾了手的,一律拖出去,杖斃。”
“凡是看到了卻不作為的,割了舌頭,發去浣衣局。”
他的話,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兩個小太監徹底崩潰了,其中一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涕淚橫流地尖叫起來。
“殿下饒命!奴才冤枉啊!是娘娘……是呂娘娘的命令啊!”
朱雄英的腳步,終於停下。
他垂下眼簾,看了一眼懷中弟弟毫無生氣的臉,然後,他抬起頭,視線第一次真正落在那個尖叫的太監身上。
那太監的哭嚎戛然而止。
朱雄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娘娘的命令?”
他重複了一遍,然後平靜地提出一個問題。
“所以,我弟弟就該死,是嗎?”
那太監渾身一僵,褲襠下迅速蔓延開一股腥臊的液體,他尿了。
“我不管是誰的命令。”
朱雄英的聲音,在寒冷的夜風中,清晰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
“從今天起,在這座宮裡,動他,就是動我。”
“我說的。”
說完,他不再理會身後那癱軟如泥的奴才,抱著懷裡的弟弟,繼續向前走。
青龍站起身,對著旁邊出現的幾個黑衣衛士,做了一個利落的手勢。
沉悶的拖拽聲很快響起,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朱雄英充耳不聞,他抱著朱允熥,走出了偏殿的院子,走進了東宮燈火通明的宮道上。
就在這時,他胸口猛地一抽,一股尖銳的刺痛讓他腳步一個踉蹌。
他強行穩住身形,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
懷裡的身體,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反應。
朱允熥的眼皮顫動了一下,艱難地睜開一條縫。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下頜輪廓,感受到了身上傳來的,久違的溫暖。
是……夢嗎?
他努力地抬起手,想要抓住那份溫暖。
“哥……”
一聲貓叫般微弱的呢喃,從他乾裂的嘴唇裡溢出。
“哥……我好冷……”
朱雄英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低下頭,看著懷裡那雙重新變得迷茫的眼睛,看著那眼中透出的深深的依賴與孺慕。
那股鑽心的疼痛似乎也被這聲呼喚撫平了些許。
他將懷裡的人,抱得更緊些了。
“不怕。”
他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每一個字都像是承諾。
“大哥在。”
“大哥帶你走。”
他抱著弟弟,加快了腳步,徑直朝著燈火最明亮的東宮主殿,毓慶宮的方向走去。
那裡,是呂氏的寢宮。
他今晚,不僅要救人,還要討債!
而他自己卻未曾察覺,一絲鮮血,正順著他的嘴角,悄然滑落,滴在他玄色的衣襟上,瞬間隱沒不見。
。。。。。。。。。。。
毓慶宮。
隻見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的衝進去。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