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猛地抓住了朱雄英的肩膀。
“大孫!這玩意兒……貴不貴?”
這是老皇帝最關心的問題。
好東西都有個毛病,那就是貴。
如果造價堪比白銀,那這東西也就是個祥瑞,沒法推廣。
“能不能多造?要是太貴,咱們還是得省著點用,先緊著九邊重鎮……”
老毛病又犯了。
朱雄英無奈地把肩膀從老爺子的鐵爪下掙脫出來。
“爺爺,剛才跟您說了,原料是滿山遍野的青石、河邊的爛泥,還有鐵匠鋪扔掉的鐵渣!”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朱元璋麵前晃了晃。
“這一斤水泥的成本,還不如您早膳吃的那碗稀粥貴!”
“不如稀粥貴!”
朱元璋圍著那堆剛出窯的熟料打轉,那貪婪的模樣,比昨天看到四百萬兩銀子還要失態。
這哪裡是爛泥灰啊。
這分明是把大明江山焊死的鐵水!
是把那幫北元韃子徹底埋葬的棺材板!
“那還等個屁!”
朱元璋猛地一揮手,指著那群還在發愣的工匠咆哮:
“那個誰!老張頭是吧?彆跪著了!腿斷了嗎?趕緊起來!”
“傳朕的口諭!工部下屬所有的官窯,不管是燒磚的、燒瓦的,哪怕是給宮裡燒尿壺的,全都給朕停了!”
“把你手底下那些徒子徒孫,全給朕拉過來!還有,去京營調五千人,不,調一萬人過來挖石頭!”
“朕不管你們是白天乾還是晚上乾,哪怕是不睡覺,也要給朕學會燒這個……水泥!”
張老匠人嚇得胡子亂顫,連滾帶爬地磕頭:“遵……遵旨!皇爺,這法子……這法子若是能推廣,那是魯班在世也比不上的功德啊!”
朱元璋根本沒理會他的馬屁,轉身一把摟住朱雄英的脖子。
“嘿嘿,大孫啊,剛才爺爺跟你開玩笑呢。那四百萬兩銀子,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誰敢多嘴,朕就把他塞進這爐子裡燒了!”
“真不過問?”朱雄英挑了挑眉。
“君無戲言!”朱元璋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隻要你能弄出這水泥,你要把這天捅個窟窿,爺爺都給你遞杆子!”
“那好。”
朱雄英從懷裡掏出一張早就畫好的圖紙,在粗糙的木桌上展開。
風吹得圖紙嘩啦作響。
“既然有了水泥,光修路築城太慢了。爺爺,咱們得先乾一件真正的大事。”
朱元璋湊過去看了一眼,眉頭瞬間緊起來。
圖紙上畫的不是城牆,也不是宮殿。
而是一個巨大的、矗立在江邊的奇怪高塔。
塔身臃腫,周圍密布著複雜的管道,下方還畫著一個個冒著黑煙的巨大煙囪,以及流淌著紅色液體的溝渠。
“這是啥?”朱元璋指著那個像是怪獸一樣的東西,“看著怪滲人的。”
“這個,”朱雄英的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高爐上,“叫高爐。”
“水泥是皮肉,這東西出來的,才是大明的筋骨。”
朱雄英抬起頭,望向遠處滾滾流淌的秦淮河,以及河對岸那些還在用原始土法煉鐵的作坊。
“大明現在的鐵,太脆,太少,太貴。一年產鐵不過千萬斤,還不夠給九邊將士每人打一副像樣的鐵甲。”
“爺爺,光有錢沒用。那幫商人的錢我已經收了,接下來,我要用這筆錢,在這個地方,建起一座不夜城。”
“這高爐一旦點火,日夜不息。它一天的出鐵量,頂得上大明現在全國一年的產量!”
“到時候,咱們的士兵不僅能穿鐵甲,甚至能給戰馬也披上重甲!咱們的火炮不再是銅鑄的這種隻有幾百斤的小玩意兒,而是重達萬斤的戰爭之神!”
朱元璋聽得頭皮發麻。
一天頂一年?
這要是真的,那大明的軍隊……豈不是全是鐵疙瘩?
就在老皇帝沉浸在這宏大的幻想中時,朱雄英的話鋒突然一轉。
“不過在這之前……”
朱雄英轉過身,背對著陽光,臉上的表情隱入陰影之中。
“咱們得先清理一下家裡的衛生。”
朱元璋臉色一變,原本笑嗬嗬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森寒殺氣。
“怎麼?這裡混進了彆人的眼線?”
這裡是皇家禁地,又是研發核心機密的地方,如果有外人……
朱雄英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角落的煤堆旁,彎腰撿起一塊雞蛋大小的碎煤渣。
剛才所有人都在看水泥,隻有他一直在觀察周圍人的反應。
當水泥測試成功的那一刻,那些工匠是震驚,錦衣衛是好奇。
唯獨有一個穿著雜役衣服的男人,他的反應不是看桌子上的水泥,而是悄悄把手伸進褲腰帶裡,然後神色慌張地往運煤車的方向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