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外風雪正緊。
一個穿著破爛棉襖的大嬸彎腰,拿起一塊爛泥。
“我是你奶奶個腿!”
大嬸胳膊掄圓,爛泥脫手而出。
啪。
泥巴砸在金燦燦的條子上,黑黃對比刺眼。
這一記泥巴像是點燃火藥桶的引信。
“砸死他!”
“狗官!俺去衙門求幾斤救濟糧,你說沒糧,把俺打斷了腿!”
“原來糧食都變成了金子!”
“打死這個吃人的鬼!”
爛菜葉、石塊、甚至腳上的破鞋,雨點般落下。
剛才還在哭訴清貧的李仁,此刻抱著腦袋縮在那堆金銀腳下。
他不敢抬頭,隻覺得身上被砸得生疼,臉上黏糊糊的不知是血還是爛菜。
藍玉靠在廊柱邊,手裡那把腰刀還在往下滴血。
看著被百姓圍攻的李仁,藍玉沒攔著。
直到一塊瓦片砸破李仁的額頭,人眼看就要翻白眼。
“行了。”
藍玉道:
“留口氣。”
他把刀插回鞘裡,發出鏘的一聲脆響。
“陛下還在午門等著。到時候讓人看看,這‘一文錢沒敢花’的心肝,到底是紅的還是黑的。”
……
午門城樓。
風雪把朱雄英身上那件帶補丁的袍子吹得獵獵作響。
“殿下。”
青龍悄無聲息地站在側後方。
這個殺人如麻的錦衣衛指揮使,此刻捧著賬冊的手居然在顫抖。
“這是戶部尚書趙勉、工部侍郎李仁家裡的暗賬。”
青龍喉嚨發緊:“數額……大得嚇人。”
“念。”
朱雄英雙手按在冰涼的城磚上。
“僅趙、李二賊,現銀、黃金、珠寶折合白銀……兩百六十萬兩。”
青龍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加上涉及江南絲綢走私、鹽引倒賣、河工克扣……總計,不下八百萬兩。”
站在一旁的王景弘手一抖。
八百萬兩。
洪武二十五年的國庫歲入,也不過四百萬兩。
兩個人,吞了大明兩年的國庫。
這哪裡是貪汙。
這是趴在朱家王朝身上吸血,這是要刨了大明的根。
“八百萬兩。”
朱雄英轉過身,一把抓過那本帶血的賬冊。
書頁翻動,嘩嘩作響。
上麵密密麻麻的人名、數字,在他眼裡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是一次次黃河決堤後的遍野餓殍,是北伐將士凍死在邊關的屍骨。
啪。
朱雄英合上賬冊。
“皇爺爺愁北伐沒軍費,愁老兵沒撫恤,愁黃河修堤沒銀子。”
“孤也愁。”
朱雄英把賬冊扔給王景弘。
“現在不愁了。”
“這些‘忠心耿耿’的大人們,替咱們大明攢了不少‘私房錢’。”
“傳令。”
“在!”青龍單膝跪地。
“告訴馮勝和藍玉,彆光盯著宅子。”
朱雄英抬手,指向城南那片秦淮河。
“查錢莊,查當鋪,查那些畫舫。”
“這八百萬兩隻是冰山一角。”
“這群蛀蟲吃了這麼多,肯定想把銀子通過地下錢莊轉出去。”
“把應天府的地皮,給孤翻過來三尺。”
“孤要讓天下人看看,這所謂的盛世底下,藏了多少爛瘡。”
“錦衣衛聽令!”
“卑職在!”
“按賬本抓人。不管皇親國戚,還是當朝一品。”
朱雄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全抓。”
“牢房不夠,就騰出國子監。把那些讀死書的酸儒趕出去,把這群碩鼠關進去。”
“孤要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剝皮實草。”
……
吱嘎——吱嘎——
令人牙酸的車輪聲從四麵八方彙聚。
一輛輛獨輪板車壓過積雪。
車上沒糧,沒布。
隻有黃澄澄的金,白花花的銀,還有各色珠寶玉器。
兵卒們推車到午門廣場中央,抬起車把。
嘩啦。
一車財富傾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