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陣細微的聲響並非腳步聲,更像是衣物在粗糙地麵拖行的摩擦聲,夾雜著壓抑的、短促的喘息,如同一隻瀕死的昆蟲在掙紮。
聲音的來源,是在墨甲蜘蛛巨大屍骸後方不遠處,一個坍塌了一半的建築物陰影裡。
陸沉的目光銳利如刀,穿透彌漫的灰塵和昏暗,牢牢鎖定了那個角落。
他的手指下意識地在刀柄上摩挲了一下,那細微的摩擦聲在死寂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
段平、孟桃、吳梅秀三人聞聲立刻屏住呼吸,順著陸沉的視線望去,各自緊握武器,渾身肌肉緊繃,如同受驚的野獸,做好了迎接未知威脅的準備。
在眾人高度戒備的目光下,那片陰影蠕動起來。一個身影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從瓦礫堆後爬了出來。
是的,爬。
那人影骨瘦如柴,幾乎隻剩下一副皮包骨的架子裹在一件肮臟破爛、辨不出原色的衣物裡。
這人動作顫抖,每一次試圖支撐起身體,都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他劇烈地喘了幾口粗氣,每一次吸氣都像是破風箱拉動,聲音嘶啞得厲害:
“彆,彆動手……”
這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微弱如同蚊蚋:“活人,我是活人!我是七號庇護所的,我叫劉七,我是幸、幸存者……”
他說著‘幸存者’三個字時,臉上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乾癟的臉頰幾乎裂開,但那笑容裡沒有半分劫後餘生的慶幸,隻有一種讓人極其不舒服的、仿佛用光了所有表情儲備的僵硬和牽強。
聽聞‘七號庇護所’,陸沉的目光陡然變得無比凝重。
段平等人聞言也是一怔:那幾乎是死地,近乎所有人都被那鋪天蓋地的夢傀妖所寄生,怎麼會有幸存者?
幾乎是本能,陸沉的視線飛速掃過這個自稱劉七的瘦小男人全身。
他那過度虛弱的模樣確實像是經曆了長時間的饑餓和折磨。
然而,就在陸沉的目光掠過對方腹部時,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那單薄衣物下,男人本該同樣乾癟的腹部似乎……
比正常饑餓狀態顯得微微有些鼓脹,雖然被衣袍遮掩看不真切,但形態絕對不像是單純的消瘦導致的凹陷。
更重要的是,當這自稱是劉七的男人喘息咳嗽時,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粘稠、冰冷、帶著淡淡腥臭的氣息,混雜在他濃重的汗味和塵土味中,若有若無地彌漫開來。
這股氣息!
陸沉太熟悉了!
妖魔的氣息!
雖然在劉七身上淡了許多,被人類本身的衰弱氣味掩蓋,但在剛剛經曆生死搏殺、感知尤其敏銳的陸沉鼻尖前,卻如同白紙上的墨點般突兀。
陸沉的眉頭瞬間緊鎖,不是擔憂或同情,而是極度警惕和審視的寒意。
眼前這個骨瘦如柴、聲音嘶啞、自稱從地獄歸來的幸存者劉七,在他強烈的感知中,渾身上下都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極不協調的、濃鬱的妖魔氣息!
“救救我們,我們在那邊藏著……”
劉七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不適的哀求,他掙紮著想往前爬幾步,枯瘦的手臂朝著陸沉的方向無力地伸著:“就在那邊不遠,求你們……救救大家……”
他的目光在陸沉、孟桃等人臉上掃過,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急切,尤其是在掠過孟桃時,那深陷的眼窩裡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芒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段平臉上浮現一絲猶豫和憐憫,畢竟對方看起來實在太虛弱了,而且提到了其他幸存者,便下意識地想上前一步:“你……”
吳梅秀也露出不忍的神色,握刀的手微微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