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陷入沉睡後,意識一直浮浮沉沉。他感覺自己身處一片混沌的黑暗裡,身體沉重得不聽使喚。尤其是一條腿,傳來陣陣麻木感,仿佛被什麼重物壓住了。他明明記得,自己受傷的是左肩和左臂,腿腳並無大礙。
這種被困住的感覺讓他極其不適,他用儘力氣,猛地掙紮了一下。
壓在腿上的重量消失了,同時耳邊響起一個帶著睡意、驚慌又瞬間轉為狂喜的聲音:“堂哥?!你醒了?!”
蕭煜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有些模糊,適應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蕭銘!這小子正一臉激動地趴在自己床榻邊,剛才顯然是壓著自己的腿睡著了。
“水……”蕭煜喉嚨乾得發疼,聲音嘶啞微弱,幾乎聽不清。
“水!對對對!水!”蕭銘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衝到桌邊,倒了一碗溫水,又小心翼翼地端回來。他笨拙地試圖扶起蕭煜,又怕碰到他左肩的傷口,姿勢彆扭。最終,他隻能將蕭煜的頭稍稍托起一點,小心地將碗沿湊到他唇邊。
清涼的水滋潤了乾涸的喉嚨,蕭煜感覺舒服了一些。他喝得有些急,輕微地咳嗽了兩聲。
“慢點,堂哥,慢點喝。”蕭銘緊張地說。
喝完水,蕭銘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任務,猛地放下碗,轉身就往外衝,一邊跑一邊喊:“軍醫!軍醫!我堂哥醒了!快來看看!”
很快,軍醫被蕭銘幾乎是拽了進來。軍醫倒是沉穩,先向蕭煜行了一禮,然後仔細地為他檢查傷口、診脈、查看舌苔和瞳孔。
“世子爺洪福齊天。”軍醫檢查完畢,臉上帶著寬慰的神色,“高熱已退,傷口雖仍需時日愈合,但已無性命之憂。接下來便是安心靜養,按時換藥服藥,切忌移動左臂,以免傷口再次崩裂。”
蕭銘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仿佛軍醫是在對他交代注意事項。
軍醫又囑咐了幾句飲食要清淡之類的細節,便躬身退下了。
帳內隻剩下兄弟二人。蕭煜失血過多,依舊十分虛弱,連說話都費力。他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便低聲問道:“蘇……微雨呢?”
蕭銘一聽,猛地一拍自己額頭,聲音響亮:“對啊!嫂子!我答應她你醒了馬上叫她的!她照顧了你一整夜,天快亮你退熱了才被我和露珠勸回去休息的!”他說著就要往外跑。
“等一下。”蕭煜出聲叫住他,聲音雖然虛弱,卻帶著不容置疑。
蕭銘刹住腳步,回頭不解地看著蕭煜。
“讓她……好好休息。”蕭煜閉上眼,緩了口氣才說道。他能想象得到她這一路奔波,昨夜又衣不解帶地守著他,該有多累。
“哦……好,好吧。”蕭銘撓了撓頭,又坐回了床邊的凳子上。他看著蕭煜蒼白虛弱的樣子,想起他剛才要水喝,便又問:“堂哥,你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軍醫說你可以吃些流食了。”
蕭煜確實感覺腹中空空,點了點頭:“好。”
蕭銘像是領到了重要軍令,立刻又精神起來:“你等著,我這就去夥房看看!”說完又一溜煙跑了出去。
沒過多久,他端著一碗溫熱的、熬得爛爛的米粥回來了。他學著剛才喂水的樣子,笨拙卻又異常小心地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才送到蕭煜嘴邊。
蕭煜默默地吃著粥,體力似乎恢複了一點點。
蕭銘一邊喂粥,一邊終於忍不住憋了許久的疑問,開啟了話癆模式:“堂哥,你們到底是怎麼去的北蠻王庭啊?那麼遠,聽說那邊戒備特彆森嚴……你們是怎麼找到機會的?還有那個北蠻公主,她真的救了你嗎?你沒失憶對不對?都是裝的吧?”
蕭煜咽下口中的粥,看了他一眼,虛弱地吐出幾個字:“這個……說來話長。”
蕭銘也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細節的時候,但他心裡積壓了太多情緒和見聞,急需傾訴。他喂粥的動作沒停,嘴裡卻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彆的事:
“堂哥,你是不知道。當時我們在京城聽到你失蹤的消息,嫂子……就是蘇微雨,她當時臉都白了,第二天一大早跑去求見大伯母,說要去邊境找你。大伯母當然不答應啊,說邊境危險,她一個女子去像什麼話。她就跪在院子裡,怎麼勸都不起來……後來還是大伯發話了,說蕭家不能對自家子弟不管不問,讓我陪著嫂子,跟著徐公子押送糧草的軍隊一起來邊境。”
他頓了頓,回想起抵達邊境大營後的日子,臉上露出一絲後怕和感慨:“到了這裡,才知道你被擄去北蠻了……當時我們都覺得希望渺茫。嫂子她……為了不拖累風侍衛他們去找你,每天天不亮就起來,跟著兵士們一起跑步、鍛煉,我試了兩天就累趴下了,她硬是堅持了下來……我這回算是真服了她了。”
蕭銘絮絮叨叨地說著,將這些日子以來的擔憂、恐懼、以及目睹蘇微雨堅持後的欽佩,一股腦地倒了出來。對於他這個在京中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來說,這段時間的經曆,無疑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曆練和衝擊。
蕭煜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米粥的暖意流入胃中,而蕭銘話語中透露出的信息,則像一股更溫暖的熱流,緩緩注入他冰冷疲憊的心田。他仿佛能看到那個瘦弱的身影,是如何在絕望中堅持,如何為了渺茫的希望拚儘全力。
他閉上眼,心中百感交集。若非她的執著,若非她那超乎尋常的勇氣和堅持,他蕭煜,此刻恐怕早已埋骨異鄉,或者還在北蠻某個角落掙紮求存。
這份情,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