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緊緊抱著蘇微雨,過了好一會兒,感受到懷中人兒不再掙紮,隻是身體依舊有些僵硬,他緊繃的心神才漸漸鬆弛下來,手臂的力道也稍稍放緩,但依舊沒有鬆開。
他將下巴輕輕抵著她的發頂,沉默了片刻,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對不起……”
這三個字仿佛帶著千鈞重量,敲在蘇微雨的心上。她微微一顫。
蕭煜的聲音很低,帶著深深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疚:“讓你擔心了……受了這麼多苦。”
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蘇微雨一直強行壓抑的情緒閘門。連日來的恐懼、無助、奔波、以及在北蠻王庭內每一次提心吊膽的偽裝和抉擇,所有積壓的委屈和後怕,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她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懷裡,失聲痛哭起來。不再是之前壓抑的啜泣,而是放任的、帶著哽咽和控訴的哭聲。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她的聲音斷斷續續,被淚水浸透,“聽到你失蹤……生死不明……我覺得天都塌了……我來邊關……每一天都怕聽到壞消息……進了北蠻……我更怕……怕找不到你……怕找到的是……是你……”
她哭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緊緊抓著他身側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這些情緒她從未對任何人傾訴過,一直強撐著,直到此刻,在這個讓她感到安全的懷抱裡,才徹底宣泄出來。
蕭煜聽著她的哭聲,感受著她身體的顫抖,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悶地疼。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控的樣子,在他印象裡,她總是安靜的,隱忍的,甚至有些倔強。此刻的淚水,每一滴都滾燙地烙在他的心上。
他收緊了右臂,用未受傷的那邊身體儘可能地環住她,笨拙地、一下下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低啞地重複著:“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是我不好……彆哭了……微雨,彆哭了……”
他的安慰詞窮而單調,卻帶著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溫柔。他沒有阻止她哭,隻是任由她發泄,用自己並不寬闊卻在此刻願意為她撐起一切的懷抱,默默承受著她所有的恐懼和委屈。
帳內回蕩著蘇微雨壓抑不住的哭聲和蕭煜低沉的安撫。帳外,露珠聽得眼圈發紅,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蕭銘也收起了平日跳脫的樣子,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聲對露珠嘀咕:“那個……嫂子她……也挺不容易的哈……”
不知過了多久,蘇微雨的哭聲才漸漸平息,變成了細微的抽噎。她意識到自己失態,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從他懷裡抬起頭,卻被他輕輕按住。
“哭出來就好了。”蕭煜低聲道,聲音依舊沙啞,卻緩和了許多。
蘇微雨吸了吸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聲,依舊把臉埋在他胸前,不肯抬頭。情緒宣泄過後,是巨大的疲憊和一種奇異的安寧。
“以後不會了。”蕭煜像是承諾,又像是自語,“不會再讓你這樣擔心。”
蘇微雨沒有回答,隻是在他懷裡輕輕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軍醫恭敬的聲音:“世子爺,該換藥了。”
蘇微雨像是被驚醒,立刻從蕭煜懷裡掙脫出來,慌忙背過身去,快速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整理了一下微亂的鬢發和衣裙。
蕭煜看著她匆忙掩飾的背影,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柔和,隨即恢複了平日的沉穩,揚聲道:“進來。”
蕭煜的聲音剛落,帳簾就被迅速掀開。早就守在外麵的蕭銘和露珠一前一後快步走了進來。
露珠第一眼就看向自家小姐,見蘇微雨眼圈紅腫,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立刻心疼地走上前,掏出手帕,小聲勸慰道:“小姐,沒事了,沒事了,世子爺這不是好好的嘛。您快彆傷心了,仔細眼睛疼。”她輕輕扶著蘇微雨的胳膊,將她引到離床榻稍遠一點的凳子上坐下,免得妨礙軍醫操作。
蘇微雨情緒宣泄後確實感覺輕鬆了些,但看到軍醫開始解開蕭煜肩頭染血的舊繃帶,露出下麵猙獰的傷口時,她的心又揪了起來,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衣角。
另一邊,蕭銘則直接湊到了床榻邊,一臉嚴肅和緊張地盯著軍醫的動作。他看到軍醫用鑷子夾起沾滿藥酒的棉團清理傷口周邊,蕭煜雖然麵無表情,但額角的青筋卻微微跳動,顯然在忍受著疼痛。
“軍醫,輕點!輕點!”蕭銘忍不住出聲,好像疼的是他自己一樣。
軍醫倒是好脾氣,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銘少爺放心,老夫省得。”
蕭銘還是不太放心,在旁邊一會兒問:“需要換熱水嗎?”一會兒又看到軍醫拿起新的藥膏,趕緊伸手:“這個我來拿!”結果差點碰翻了藥盤,幸好軍醫手穩,及時扶住。
“銘少爺,您在一旁看著就好,莫要添亂。”軍醫終於無奈地開口。
蕭銘這才訕訕地收回手,但還是不肯離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仿佛這樣就能替蕭煜分擔一些痛苦。他看到軍醫將搗碎的草藥仔細敷在傷口上,那草藥顏色深綠,氣味刺鼻,他忍不住又問:“這藥管用嗎?會不會很疼?”
軍醫一邊熟練地用乾淨的新繃帶開始包紮,一邊耐心回答:“這是軍中最好的金瘡藥,鎮痛生肌有奇效,世子爺傷口深,些許刺痛是難免的。”
蕭煜自始至終閉著眼,任由軍醫擺布,除了偶爾因藥力刺激而微微蹙眉外,一聲不吭。蕭銘看著他堂哥這副隱忍的模樣,心裡又是佩服又是擔心,暗自嘀咕堂哥真是條硬漢。
露珠一邊留意著蘇微雨,一邊也分神關注著這邊。見蕭銘毛手毛腳又真心實意的樣子,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又有點感動。這位銘少爺,雖然平時不著調,但對世子爺的關心倒是實實在在的。
終於,軍醫將傷口重新包紮妥當,收拾好藥箱,對蕭煜躬身道:“世子爺,傷口已處理完畢,切記左臂不可用力,好生靜養。”然後又對帳內眾人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蕭銘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他轉頭看向蘇微雨,語氣輕鬆了些:“嫂子,你看,換好藥了,堂哥沒事了!”
蘇微雨也站起身,走到床邊,看著蕭煜雖然疲憊但還算平穩的臉色,輕輕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