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燕坐在床上,捧著本卷了邊的英語書,眼睛卻盯著對麵的書桌。
蘇雨棠在寫東西,宿舍裡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林曉燕認得那支筆的牌子,萬寶龍。
隔壁係的京城本地生提過,一支好幾百,還要外彙券。
好幾百塊。
林曉燕攥緊了手裡的書角。
蘇雨棠寫完一段,停下來揉了揉手腕。察覺到背後的視線,她轉過身。
林曉燕立刻低下頭,嘴裡念念有詞,假裝在背單詞。
蘇雨棠沒作聲,把鋼筆收進筆盒,鎖進抽屜。
“我要去水房打水,雨棠,要順便嗎?”陳靜提著兩個暖水瓶站起來。
“不用了,謝謝。”
蘇雨棠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自己慢慢去,正好活動活動。”
陳靜點點頭,推推眼鏡走了。
宿舍裡隻剩下蘇雨棠和林曉燕。
蘇雨棠沒理她,拿起搪瓷臉盆和毛巾準備洗漱。
剛走到門口,身後傳來林曉燕的聲音,“那筆挺貴的吧?”
蘇雨棠停步,回頭看她,“還好,彆人送的。”
“是厲先生送的吧?”
林曉燕抬起頭,笑意未達眼底,“他對你真好,什麼都舍得給你買。”
“這跟你沒關係。”
“是不關我事。”林曉燕合上書站起來,“我就是羨慕。我要是也能遇上這麼個大老板,哪怕給人當小的,我也願意。”
蘇雨棠眼神一冷,“林曉燕,心思用在讀書上,比什麼都強。靠男人,是把脖子伸到彆人刀底下。”
說完,她轉身出了門。
林曉燕盯著晃動的門板,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裝什麼正經。”
她低聲啐了一口,“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她走到蘇雨棠的書桌前,拉了拉抽屜。
鎖住了。
林曉燕冷笑。
她看向窗外,天已經黑透了。
水房在走廊儘頭,樓梯在另一頭。
宿舍是老樓,木質樓梯走起來咯吱作響,燈泡也是老式燈泡,瓦數很低,晚上總是暗沉沉的。
蘇雨棠七個多月身孕,走路都得扶著腰。
要是摔一下……孩子肯定保不住。
沒了孩子,厲先生還會把她當寶嗎?蘇雨棠就成了沒人要的破鞋!
宿舍樓這麼舊,樓梯這麼陡,出點意外太正常了。
林曉燕快步走到門後,拿起角落裡的拖布桶。
桶裡是下午沒倒的臟水,漂著肥皂沫。
她提著桶,悄悄拉開門縫。走廊沒人。
她溜了出去,沒去水房,而是走向樓梯口。
二樓到一樓的樓梯轉角處光線最暗,燈泡壞了。
林曉燕站在轉角處,朝樓下看了看,沒人。
她深吸一口氣,手有些發抖,把桶裡的肥皂水潑在了台階上。
水順著木板滲進縫隙,隻留下一層滑膩的水漬,在昏暗的光線下,根本看不出來。
林曉燕提著空桶跑回宿舍,把桶放回原處。
她坐回床上,拿起英語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耳朵豎著聽走廊的動靜。
走廊裡很安靜,隻有風吹窗欞的嘎吱聲。
蘇雨棠怎麼還沒回來?難道……摔暈了?
她咬著嘴唇,眼神飄忽。
就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林曉燕嚇得渾身一抖,手裡的書差點掉在地上。
她猛地抬頭,看見蘇雨棠端著臉盆,完好無損地走了進來。
蘇雨棠臉色平靜,甚至有些紅潤。
她看也沒看林曉燕,徑直走到臉盆架前放好盆。
林曉燕傻了眼。怎麼可能?除非她根本沒下樓。
“你……你沒去散步啊?”林曉燕聲音乾澀。
蘇雨棠掛好毛巾,轉過身冷冷地看她一眼。
“走到樓梯口,聞到一股餿肥皂水味。”她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句敲在林曉燕心上。
“我怕熏著孩子,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