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希言聽這話,便意識到,孟書薈依附兄長的這段日子,怕是未必好受,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早把她的傲氣磨平了,所以如今才能如此平和。
自己這才哪到哪兒啊!
她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不過到底壓下來:“嫂嫂說的是,不過也沒什麼,隻是一時的難處,等熬過去就好了。”
說著,她便將那塊布放在床榻上,鋪開,想看看。
孟書薈也過來幫著鋪展開,布料自然是好布料,貢品呢,外麵不輕易能買到。
不過這麼看著,旁邊春嵐一眼瞅到:“哎呀,可惜了!”
她這一說,孟書薈和顧希言也才看到,這布的一處竟然有些臟汙,不知道是怎麼給弄臟了。
孟書薈蹙了蹙眉,用指尖輕撫過那處臟汙。
這時秋桑也湊過來了:“這是燈油灑上去了,我知道怎麼回事!”
原來那日她恰好經過四少奶奶的翠苑,便見一個秀桃正在外麵角落哭呢,她和秀桃有些交情,問起來才知道,房中林嬤嬤看著小少爺,結果林嬤嬤要洗頭,便讓秀桃幫著看幾眼,誰知道一個不提防,倒是讓小少爺把燈油撒在一塊料子上,好好的料子糟蹋了,慪氣得很,因為這個竟是秀桃挨了罵。
顧希言聽著這一樁事,檢查著這布料,隻有那麼一層是被油汙了的,可見是鋪展開後弄臟的,且看樣子是有人儘力補救過,但不能補救,隻好放棄,重新將布卷起來。
她心裡頓時明白了,這批貨送來後,四少奶奶自己先得了一塊,不小心讓孩子弄臟了,便塞回去讓人處理了,誰知道底下人把這塊臟汙的塞給自己,讓自己吃這個啞巴虧。
她冷笑一聲:“虧我還和她說笑呢,原來是個笑麵狐狸,包藏禍心呢!剛才就該直接打開,把這布摔她臉上去!”
孟書薈卻道:“其實也不必惱,這是好物件,若是就此糟蹋了也可惜,隻是臟汙了這一處,並不影響什麼,裁剪的時候避開些,用些巧心思,或者修補修補,繡個什麼花樣遮掩了,根本看不出來。”
她勸慰道:“如今我在這裡,連累你也受委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這麼一塊布料也是好料子,總比沒有強。”
顧希言聽此,想著這會兒自己孟書薈在自己這裡住著,若是為這個去找,難免被人抖擻這事那事的,說不得外麵又挑什麼理,自己犯不著,當下到底按壓下來怒氣。
她再看這塊布,卻是怎麼都不痛快了,自己是不想用的,也不想給嫂子用,反正撿來的東西,眼不見為淨!
於是她道:“那就乾脆當了去吧,好歹能換個銀子,省得自己看著糟心。”
孟書薈見此:“那也行,到底是南邊來的好料子,咱們剪去這一塊,價錢上打個折扣,但也能當一些銀子。”
陸承濂自宮中出來後,也沒騎馬,就坐在馬車中,懶懶地倚靠在車窗上,視線淡淡地望著車窗外。
眼前燕京城的街道自是繁華的,不過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卻覺得百無聊賴。
他皇外祖母對他寵愛有加,恨不得什麼都給他最好的,今日又催著他皇舅父給他定一門親事,可他皇外祖母太挑了,便是天女下凡,皇外祖母都覺得配不上他的樣子。
皇舅父也催,說你先定下來就是了,二十多歲了,也該成家了。
可他隻覺無趣。
皇外祖母也讓他相看過各樣貴女,一個個自然是姿容絕麗,內外兼修,可他卻無興致,甚至想到和對方共度一生,便更覺厭倦。
因為這個,他都開始認真反思三皇子的話了。
三皇子說興許他於男女之事上有礙,還教他自鑒之法。
想到這裡,陸承濂神情頓了頓,之後不免好笑,抬起指來,揉了揉眉尖,他都在想什麼。
他輕歎一聲,不經意地間視線掃過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有一道身影映入他的眼底。
隻是平平無奇的身影,陸承濂卻多看了幾眼。
他的目力一直超乎尋常地好,是以如今一眼便認出,這人便是顧希言身邊的丫鬟,似乎是叫秋桑的。
這秋桑顯然剛從旁邊的一處鋪子出來,陸承濂抬眼看過去,那鋪子上麵赫然是黑底金字招牌:宋家當鋪。
他略托著下顎,沉吟了下,喚來身邊的小廝,吩咐道:“那邊一身綠裙的女子,瞧著有些麵善。”
小廝聽著,翹首看過去,之後便笑了:“這是府中的丫鬟,叫秋桑的,我見過,是咱們六少奶奶身邊的。”
陸承濂吩咐:“去那家當鋪問問,看她做什麼了。”
小廝當即要去,陸承濂又道:“這件事不必聲張,自己知道就是了。”
小廝連忙稱是,一溜煙跑過去當鋪,很快去而複返,已經打聽出來了。
他趕緊回稟:“說是來當東西的,當了一件大氅,一個金鐲子,還有一塊布料,那塊布料是死當,聽說是汙了一些的布料,不過料子倒是極好,外麵少見的,大氅和金鐲子是活當。”
金鐲子?
陸承濂微眯起眼來,示意小廝下去。
馬車繼續前行,陸承濂望著窗外的人群,人群擁擠,商鋪繁華。
可他卻想起那一年,新婚燕爾的陸承淵騎著馬,興衝衝地前往金玉樓打了一對金鐲子,當時還悉心挑了一個好花樣。
他當然知道陸承淵是要把那鐲子送給他的新婚妻子,那時候的陸承淵滿麵春風,正是得意時。
誰能想到,不到三年的光陰,那金鐲子便要流入當鋪了。
陸承濂想到這裡,很輕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