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日頭溫煦地灑下來,灑在這男人過於俊逸剛毅的臉上,她看不清男人的眼睛,隻覺眸光很深,似笑非笑的,正看著自己。
明明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顧希言卻心裡一慌,下意識彆過臉去。
陸承濂略挑眉,隔著很遠,以唇語道:過來。
他的姿態略顯倨傲了,顧希言想很有骨氣地扭頭就走,可想想自己求人的事,她還是邁步走過去。
略低著頭,她抿唇,恭謹柔順地道:“三爺。”
陸承濂:“風箏很好看?”
顧希言想起自己剛才傻傻仰臉看風箏的樣子,無奈:“也還好。”
陸承濂:“昨日進宮,恰遇到鹽鐵司陳大人,便順便問起寧州府的案子。”
顧希言一聽,頓時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陸承濂。
陸承濂看著她那期待的樣子,繼續道:“這案子最初是戶部上了奏章,提起各地稅關章程頗有疏漏,往來船商瞞報漏稅,官家才命鹽鐵司陳大人沿水路巡視,並發了文書,命各關隘嚴加盤查,一應船貨皆需細細核驗。這一查之下,竟牽連出數十家船行,如今大小船都要停航候審。”
他淡淡地道:“至於這位舅爺的商船,恰也在被扣的名錄上,如今案卷已呈送禦前,一切發落,總須戶部批回文書,才能結案。”
顧希言聽了這一番話,擔憂不已,此案驚動聖聽,隻怕不能輕易了結,當下忙道:“那該如何?難不成,不但要扣了船隻貨物,還要追究起瞞報漏稅嗎?”
陸承濂略俯首,挑眉看著她。
顧希言愣了下,一時心下茫然。
她覺得這人說話雲山霧罩的,總是在和人打啞謎,她實在聽不懂。
可惜有求於人,又不好太過直白地催著問,最後隻能低頭,小聲道:“還請三爺指點迷津。”
然而陸承濂依然不曾說話,她隻覺,他的視線好像掃過她的裙子。
她的裙擺正隨風而動,鼓起,又降落。
於是這一刻她無比窘迫起來,她穿了一件什麼樣的裙子,是不是合身?是不是過於陳舊,邊緣磨損之處是不是修補過了?
上麵繡著什麼花紋來著?可還算體麵乾淨?
就在這種漫天的思緒中,她聽到一個聲音響起,那個男人正在問她話。
“最近府中不是新發了一批布料,為什麼沒有做一身新裙子?”
顧希言的心怦怦直跳。
她攥緊了拳,低聲道:“那布料不太合適我吧……我不喜歡。”
陸承濂:“哦,不喜歡?”
顧希言低頭:“嗯。”
她自然不敢說她已經當掉了,連同一對金鐲子,一百兩的銀票用白色綢布仔細包裹起來,放在箱籠中。
他沒要,她便自己留著,晚間時候摩挲一番白花花的銀子,很涼,心裡卻熨帖。
陸承濂聽此,卻是低眸一笑。
之後,他望著顧希言,抬起手中風箏。
來自湖麵的風撲簌簌拂過,吹得他寬大的袖子鼓鼓的,發出獵獵之響,那龍睛魚的尾巴五彩繽紛,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顧希言怔怔看著他,隻覺那顏色好生絢麗。
突然間,陸承濂長指一鬆,風箏脫手而去。
那尾龍睛魚栩栩然騰空而起,在風中搖曳翻轉,乘風直上,很快,便化為天空中一個小點,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顧希言收回視線,望向陸承濂。
垂柳柔條嫋嫋拂動間,陸承濂黑眸定定地望著顧希言,薄唇輕動,一字字地道:“可我偏就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