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簡直是挨罵的行家!
顧希言沒心思和她玩笑,低聲道:“才換下的那身鵝黃綾襖子,回頭給你穿了吧。”
秋桑:“啊?真的?”
顧希言一低頭,徑自回房。
關上門後,她一頭撲在錦褥中,攥著錦被,恨得牙癢癢。
太自作多情了。
她竟以為人家把這事說給丫鬟聽,竟以為迎彤是來替陸承濂說話的。
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顧希言咬牙,抬起手,照著自己的臉扇了兩巴掌。
——當然沒敢太用力,她怕疼。
打完之後,就著那絲絲的疼,她徹底冷靜下來了。
所以迎彤不知道,外人也不會知道,她不用怕了。
至於陸承濂和自己那點似是而非的首尾,隻當一場夢吧。
瑞慶公主要為他做親了,這親事是要宮裡頭太後和皇帝做主的,陸承濂便是身份尊貴,他也不好慢待了郡王家的女兒,更不能不給皇家臉麵。
所以他一定會成親,一定會善待他的新婚妻子,到時候新婚燕爾的,他哪至於有彆的歪心思。
思及此,顧希言隻覺這世間都蕭瑟起來了。
她的心裡,一朵花悄無聲息地開了,又悄無聲息地謝了,於是枝頭依然是光禿禿的,一片蕭涼。
這原就是她的一輩子。
她頹然地將臉埋在被褥中,無奈地想,她該慶幸,慶幸一切止於此,也慶幸自己在迎彤那裡沒留下什麼話柄。
輕風乍起,她的心起了漣漪,可風過水無痕,一切都恰恰好。
***************
之後的兩三日,顧希言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以前。
天色未明時便起身,梳洗停當,便往壽安堂去,伺候老太太起身、梳頭、用茶,一如往昔。
進了二月,天本來暖和些,可一場雨淅淅瀝瀝下著,又帶出幾分料峭寒意,於是媳婦姑娘們晨間請安時,重新穿上貂鼠狐皮之類的大毛衣裳。
顧希言的大氅早已經當了,這會兒沒得穿,便貼身穿了一件藕荷色小棉襖,外麵罩著石青銀鼠褂,這樣晨間走出去也不冷,不至於失了體麵。
路上遇到五少奶奶,她身披一領銀紅織金妝花緞麵的出風毛大氅,一看便蓬鬆暖和,她見了顧希言,便拉著她的手:“這幾天下雨下的,天涼,寒氣侵人,妹妹怎穿得這般單薄?”
顧希言自然感覺到了,五少奶奶的手柔軟溫暖,想必在五少奶奶感覺來,自己的是涼的。
她笑了下,不著痕跡地撤回手:“昨兒夜裡,秋桑那丫頭竟將暖籠挪到榻邊,烘得人一夜燥熱,今早起來隻覺口乾舌燥,若再多穿,隻怕要生出火氣來,這麼穿著,倒是覺得剛剛好。”
秋桑從旁聽得一愣,又覺好笑。
她當的是丫鬟的差,乾的卻是頂缸的活。
罷了罷了,已經習慣了。
五少奶奶聽此,抿唇一笑,沒再說什麼。
稍後自老太太房中請安出來,五少奶奶笑道:“這天色沉沉的,回去也沒什麼意思,咱們索性往大伯娘那兒走一遭,再請個安吧?”
顧希言想起陸承濂,便覺不自在,實在不願意去:“我這心裡正擱著一樁事,去年時曾發願,要抄《阿彌陀經》,再抄些《心經》,想著清明時焚給承淵,也算儘一分心。這兩日正好要趕出來,隻怕一時不得空,大伯娘素來待人寬厚,最是隨和的,五嫂過去時,也代我問個安吧。”
五少奶奶笑看著顧希言:“妹妹真不去?”
顧希言略垂眼,輕歎:“五嫂,我這未亡人,也不好總是四處走動。”
五少奶奶見如此,也不勉強,其實她倒是樂得自己去。
顧希言帶著秋桑,徑自回自己院中,誰知經過院中假山時,便見那邊有說話聲,仿佛是府中幾位年輕的爺正從這兒過。
顧希言自然不想和他們碰上,一扭身便從假山後頭繞了過去,隻揀山棚底下窄廊子走。
這會兒才下過雨,竹林邊陰濕濕的,風吹到臉上都是濕冷濕冷的,顧希言原就覺身上發寒,又怕撞見府裡爺們不自在,隻顧埋著頭快走。
哪曾想,經過竹林邊假山時,冷不丁便見前麵迎麵過來一個人,赫然正是陸承濂。
顧希言怔了下。
這兒廊道太窄,腳底下也濕漉漉的,前麵擋著一活閻王,她前不得後不得的。
偏生他神情不善,臉色比這天還陰。
顧希言心裡打鼓,隻覺自己出門沒看黃曆,可此時既遇上了,少不得上前福了一禮。
她這麼一福,他卻半點反應沒有,隻冷冷地望著她。
顧希言輕咬唇,一個側身,便想著往回走。
他在這裡擋路,她走彆處!
這時卻聽陸承濂陰惻惻地開口:“怎麼,成啞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