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難民越來越多,他也是讀過兵書的人,知道升米恩鬥米仇,流民們不會記住拿鞭子把他們趕走的縣,隻會把仇恨放在一直給他們施粥,給他們希望,卻突然中斷了的泌陽縣。
孟觀棋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嘶聲道:“朝廷的賑災銀……還是沒有消息嗎?”
石捕頭跟幾個手下互相一對視,全都哈哈大笑起來,石捕頭簡直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孟公子啊孟公子,你怎麼會相信有賑災銀這樣的事?我在縣衙當差都十幾年了,從來沒見過賑災銀長什麼樣子。”
“我也是。”
“我來五年了,我也沒見過。”
“我是頂我爹的班過來的,連我爹都沒見過,我就更沒見過了。”
石捕頭笑完了,擦了擦眼淚,正了正頭上的帽子:“好了,時間快到了,咱們得趕緊往城門口去了,剛才跟你們說的把刀磨鋒利一點,都磨了嗎?”
“磨好了磨好了。”
石捕頭道:“那還等什麼呢?走吧~”
孟觀棋正站在他的正前方,石捕頭根本沒有要繞開他的意思,被他毫不客氣地一撞,差點摔倒在地上,整個人踉蹌了一下,黎笑笑連忙扶住他。
很快,整個縣衙大堂就變得空蕩蕩的。
孟觀棋臉色慘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直麵現實,給他造成了太大的衝擊。
黎笑笑顯然比他冷靜多了:“大公子,我們走吧。”
孟觀棋愣愣地點頭,被她扶著出了縣衙。
黎笑笑把發愣的他扶上牛車,揚了揚鞭:“走咯。”
老牛邁蹄,一步步朝著大街的方向去。
直到牛車在米鋪停了下來,孟觀棋才回過神來:“你,你帶我來這裡乾什麼?”
黎笑笑一臉平靜:“買米呀,沒聽見石捕頭剛才說的,縣衙隻剩下幾袋米了嗎?”
孟觀棋袖子下的手一下就握緊了。
黎笑笑眨眨眼睛:“他說的是對的,城門口的施粥不能斷,半天都不能斷,斷了,就出大事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可不希望沒兩天就被流民們侵占了。
如果城門真的發生暴動,首當其衝的就是縣衙。
這個地方是權力跟財富的象征,雖然她剛剛進去看了一眼,縣衙的破桌爛凳修修補補,連漆都掉得亂七八糟,實在是不值幾個錢。
錢是沒有的,權的話,看石捕頭和眾衙役對待孟公子還有孟縣令的態度,她也覺得孟縣令九成是指揮不動這些屬下的。
沒錢又沒權,但出了事首當其衝就是他,完事了也得他負責,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孟縣令這個官可真難當啊,現在又因施粥一事,城外難民不停聚集,為了不生亂,維持現狀就是最好的辦法。
孟觀棋臉色蒼白:“就連你也覺得會出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黎笑笑看著他:“因為我見過呀~”而且見得多了。
孟觀棋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終於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黎笑笑沒再理會他,直接走進米鋪裡,立刻有夥計迎了上來:“姑娘要米還是麵?”
黎笑笑道:“你們這裡最便宜的米多少錢?”
夥計道:“最便宜的米是糙米,五文錢一斤。”
黎笑笑扔給他一個錢袋子:“這裡有十八兩,全換成糙米,送到縣衙的糧庫裡。”
夥計躬身道:“好嘞,十八兩銀,一共三千六百斤糙米,太陽下山之前肯定送到縣衙糧庫。”
孟觀棋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從店裡出來:“你把拐子賠給你的十八兩銀,都換成糙米了?”
黎笑笑道:“對呀,你不說這錢要充公嗎?既然要充公,不如換成米好了,三千多斤米,應該能撐十天半月的吧,屆時縣令大人應該回來了吧?”
孟觀棋低下頭,很不願意承認,但不得不承認,他竟然做的還不如黎笑笑。
而她隻是他家不久前剛買來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