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捕頭震驚,瞬間就明白了他的言正之意,忍不住站了出來:“大人!”孟大人是要把今年的賦稅先借給這些流民用?但這些賦稅跟縣裡的庫糧可不一樣,這可都是要交到宋知府處,再由宋知府統一上交戶部的,若時間到了不能交齊,宋知府可直接在孟大人的考績上寫差評,傳到戶部,擅自挪用戶部糧食,那可是大罪!
孟大人抬了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溫聲道:“我會修書一封向戶部還有聖上說明情由,如果出了事,我自會擔著,石毅,接下來的時間就辛苦你了,你按照戶籍名冊和土地麵積,挑選十位裡正出來,把城門口的流民分一下,給這十位裡正帶回去,還要隨時監督他們落戶的進度,有什麼困難的話再跟我說吧。”
石捕頭滿臉複雜,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隻能拱手稱是。
有幾個裡正主動站了出來:“大人,小人的村子裡近半年少了好幾個戶籍,願意接收這些流民填補戶數。”
孟縣令欣慰:“如此甚好,石毅,你先記下,把人先分給這幾位裡正。”
各裡正得了孟縣令的話,還有什麼不肯的?反正稻子也快收了,稅糧收起來後先借給新落戶的流民們吃,等他們開荒出來的地種出糧食來了再還上,時間雖然長一些,但他們畢竟不能賴賬不是?
於是各裡正從善如流地接受了孟縣令的安排,都跟在石捕頭的身後去了城門口。
還沒走出多遠,就看見孟縣令的隨從趙堅飛快地從縣衙跑了出來,健步如飛地朝前跑去。
“小子,你站住!”石捕頭叫住了他,皺眉道:“你跑這麼快乾什麼?”
趙堅滿臉的著急,見石捕頭身後的裡正們都一臉好奇地看著他,他附到石捕頭耳邊道:“孟大人暈倒了!我爹叫我趕緊去請謝大夫。”
石捕頭神色一凜:“快去!”
趙堅根本不敢停留,飛快地朝回春堂跑去了。
石捕頭回頭看了一眼縣衙的方向,心裡歎了一口氣,遇上個這樣的縣令,他連生氣都生氣不起來。
老好人一個,心腸這麼軟,怎麼能當縣官呢?
但你說他做錯了嗎?石捕頭心裡天人交戰,他已經在任十二年了,經曆過四任縣令,有萬事不管的,有想儘由頭增加各種收費名目搜刮民脂民膏的,有拜高踩低曲媚逢迎的,卻從沒有遇見過像孟縣令這樣的人,為了救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流民,把自己深陷水火之中,出錢出糧不說,還惹了一身的病。
石捕頭最後歎了口氣,算了,一個心軟的縣令,縱然他渾身的毛病,總比那萬事不理、隻一味鑽營向上爬的曆任要強吧?
孟縣令病了,泌陽縣又沒有縣丞,那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他這個捕頭來辦吧!
石捕頭把十個裡長帶到城門口,大聲宣布了孟縣令的決定,登記在冊的流民從今天起就在泌陽縣落戶了,相互認識的家庭可以湊在一起,一個裡正分配三十二戶人家,多出來的三個家庭再一人選一個裡正,立刻隨裡正回各自的鄉鎮就地落戶。
城門口的流民們大喜,他們全都已經走投無路,如今竟然可以直接在泌陽縣落戶,有裡正管著,再也不必擔心無處落腳,也不用擔心會餓死了。
於是,城門口人聲鼎沸,衙役們來來回回給裡正們分人,最早來到泌陽縣的流民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早有相熟的人家,於是馬上湊在一起選了一個裡正就收拾好東西緊緊地跟在裡正的身後,生怕人跑了。
石捕頭扯著嗓子吼了半天,終於把人分好了,又把每個裡正分的人家全都登記在冊,這才讓他們離開。
黎笑笑坐在樹上,看著官道上熱熱鬨鬨的聲音,流民們身上背著僅剩的行囊,興高采烈地跟在裡正的身後朝新落腳的村子去。
不斷有流民路過,看見坐在樹上的她,也看見了在樹下悠閒吃草的老牛,但他們心裡眼裡全是對新生活的期待,根本顧不上跟她打個招呼。
黎笑笑從樹上跳下來,往來路看了一眼,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了,看來石捕頭說服了孟大人,把流民全都落戶到泌陽縣了。
天色不早了,牛也吃飽了,黎笑笑才把車重新架到牛背上,揚揚鞭:“老牛,回家咯~”
老牛邁開穩健的步伐,一邊反芻一邊往城門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