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齊被夾在中間,哭笑不得。
他弱弱地插了一句:“那個……各位編輯老師,其實……我打算投給《作家》的……”
三人瞬間安靜,齊刷刷地扭頭瞪著他,異口同聲:“不行!”
看著這幾位文壇前輩為了自己的稿子像小孩搶糖一樣爭執不休,司齊心裡又是無奈,又有一絲暖意。
他歎了口氣,看來這篇《Hello!樹先生》的歸宿,還得費一番周折了。
可怎麼辦呢?
西湖這邊兩位編輯都算是他的伯樂,《上海文學》這邊則是剛剛認識,很欣賞他的前輩。
手心手背都不能得罪!
苦也!
哭也!
《Hello!樹先生》的歸宿還沒扯清楚,祝紅生又通知司齊:“明天上午輪到你發言了,不拘什麼內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隨便講講創作體會也行。”
司齊嘴裡應著,心裡直叫苦。
這年頭的文學會議也太自由、太包容了!
可他真沒什麼係統性的高論可講。
《墨殺》的創作心得,早在《西湖》編輯部就和沈主編、祝編輯掰開揉碎講過了,昨晚上跟大家神侃的時候,也已經侃了一遍了,再炒冷飯,自己都嫌膩味。
深夜,他躺在硬板床上,盯著天花板上月光投下的斑駁影子,又失眠了。
講點什麼呢?
總不能上台乾站著。
忽然,他靈光一閃,想起了前世看過的無數腦洞大開的電影,短片和小故事。
在這個腦洞尚未齊飛、信息閉塞、國外文學譯介有限的年代,這些充滿奇詭想象和哲學思辨的“微型科幻寓言”,或許能給在座的作家、編輯們、文學評論員一點小小的“腦洞震撼”?
就當是拋磚引玉,給大家開闊一下思路也好。
他在心裡默默打了幾個故事的腹稿,決定明天就講這個。
第二天上午,會議室裡座無虛席。
輪到司齊上台時,他深吸一口氣,走到講台前。
“各位老師,各位前輩,各位編輯,我沒什麼理論,就講幾個自己瞎琢磨的小故事吧。”
台下有些輕微的騷動,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麼不按常理出牌。
司齊清了清嗓子,開始講第一個故事:
“一個考古隊在西域冰川裡挖出一具栩栩如生的唐代女屍,她手中緊握一卷空白帛書。每當月圓之夜,帛書上會浮現出新的詩句,預言未來之事。女隊長癡迷於破解詩句,卻發現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百年前的詩句注定。最後她發現,那女屍根本不是古人,而是來自未來的她自己,被困在時間循環裡,不斷向過去的自己發送警告……”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台下時不時傳來幾聲壓抑的抽氣。
第二個故事:“70年代,東北某林場知青點總丟豬肉。守夜人信誓旦旦說是被一隻‘透明’的熊偷了,還留下巨大的腳印。大家當他胡說。直到一天暴風雪後,他們在雪地裡發現一串並非熊也不是人的巨大腳印,腳印儘頭,是一串血跡,和一個閃著金屬光澤的、指甲蓋大小的鱗片……”
講到這裡,連一向沉穩的阿城都坐直了身子,李坨更是用手肘直捅旁邊的韓少功,壓低聲音:“快記下來!這點子絕了!”
司齊越講越放鬆,又講了幾個關於“記憶竊取”、“夢境入侵”的腦洞。
每個故事都隻有寥寥幾百字的骨架,卻充滿了荒誕、懸疑和思辨的色彩。
他講完後:“最後一個不算故事,是個畫麵:未來,某個文學雜誌編輯部,編輯們不再審稿,而是每天跪在一台巨型計算機前祈禱,因為這台機器寫的詩,小說,散文,包攬了所有文學獎項。直到有一天,計算機屏幕上出現一行字:‘人類,你們的故事,我已經寫膩了。’”
故事講完,台下陷入了幾秒鐘的寂靜。
突然,“好!”沈湖根第一個拍案而起,激動得臉都紅了,“這一個個都是現成的好小說胚子啊!司齊,你……你趕緊把它們寫出來!我們《西湖》全要了!”
周介仁也猛地站起來:“老沈!你這就不對了!司齊剛才講的每個點子,展開來都是一篇篇絕佳的小說!我們《上海文學》也需要這種充滿想象力的作品!”
會場瞬間變成了搶稿現場,幾位編輯爭得麵紅耳赤。台下的作家們更是炸了鍋。
李坨興奮地對周圍的韓少宮、阿城說:“都記下來沒有?這種寫法,這種想象力!咱們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隨便挑一個寫出來,投稿絕對沒問題!”
阿城難得地點頭表示讚同:“確實開了眼界。故事還能這麼講。”
陳思合激動地搓著手:“這才是真正的‘現代意識’!對傳統的超越,對未來的洞察!司齊今天這堂課,比很多理論文章都管用!”
司齊站在台上,看著台下因為這些“前世”的腦洞故事而沸騰的場麵,有些恍惚,又有些想笑。
他原本隻是想應付一下發言任務,沒想到竟意外地投下了一顆“想象力炸彈”。
看來,在這個渴望新變、充滿探索精神的文學年代,哪怕隻是一點來自未來的微光,也能點燃一片創造的草原。
他仿佛已經看到,在不久的將來,文壇上會冒出多少帶著奇詭色彩的“仿作”了。
而此刻,他隻想趕緊溜下台,因為沈主編和周主編為了“哪個故事該歸哪個刊物”已經快吵出真火了。
唉,看來《Hello!樹先生》的稿子歸屬問題還沒解決,又憑空多了一堆“債”。
司齊心裡苦笑:我這算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