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
顧朝暄在江渚市落腳,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
地下室依舊潮濕,牆角的水漬每逢下雨便擴大一圈,仿佛在提醒她日子從未真正改變。
但她漸漸學會忽視。
每天傍晚,她準時去火鍋店上工,換上褪色的圍裙,把頭發紮得緊緊的,係好腰間那根繩子。
她動作越來越快,能在最吵鬨的時刻同時記住三桌客人的需求,不會再手忙腳亂。端盤時步子穩,連老板娘都不再罵她“笨手”。
同事們背後偶爾說:“那個新來的挺能吃苦。”
她聽見了也不在意。吃苦算不得優點,對她來說隻是生存。
……
半年裡,她過得極簡單。
早上起來,去巷口的小超市買兩隻饅頭和一袋牛奶。
下午在房間裡看舊字典,把生疏的外語重新背一遍。
傍晚到火鍋店,一直忙到深夜十點半,再拖著酸痛的身體回到地下室。
工資不高,卻足夠她交房租和話費,還能攢下一點。
她算過,如果不出意外,再過一年,她或許能換一個有窗戶的房間。
她不再奢望“重頭來過”,隻想安靜地活下去。
……
這一晚,火鍋店照舊人聲鼎沸。夏末的江渚濕熱未退,客人一邊擦汗一邊往鍋裡涮肉。
老板娘臨時接了個大單,幾位生意人要來,吩咐她:“去三樓包間幫忙。小心伺候,彆惹客人不痛快。”
她點頭,抱著托盤上樓。
三樓走廊燈光昏黃,牆上的壁燈亮暗不定。她推開包間的門,熱氣和煙味撲麵而來。
桌上已經坐了幾個人,西裝革履,正在劃拳。
她低頭,把酒一一擺好。
“服務員,加一瓶威士忌。”有人吩咐。
她應聲:“好的。”
正轉身時,包間門再次被推開。
腳步聲穩而從容,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場。
幾位客人立刻起身,笑聲裡滿是巴結:“秦處來了!”
男人走到主位坐下,動作乾淨利落。
西裝外套搭在椅背上,眼神鋒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各位不用客氣。”他的聲音低沉穩重,“這次調研隻是例行工作,江渚的情況,我也得多向在座各位請教。”
隨之,有人附和:“秦處太謙虛了,將來您可是前途無量,我們江渚還得多仰仗您。”
“年輕有為啊,換我們當年,還在科室裡跑材料呢。”
笑聲和敬酒聲一陣高過一陣。
顧朝暄低眉順眼,把新開的酒放到他身邊,手指微微發抖,不敢停頓。
她很快退到角落,安靜地站著。
酒桌的中央是燈火通明的世界,觥籌交錯,眾人圍繞著那位年輕乾部,語氣裡全是恭維和期待。
秦湛予舉杯小酌,神色淡定,眼神沉穩鋒利,落在桌麵上,仿佛一切儘在掌控。
他談到江渚港口的發展,談到城市的招商和配套政策,語氣平靜有度,字字有力。
桌上人頻頻點頭,連連稱是。
顧朝暄在一旁看著,手裡的托盤越來越沉。
記憶深處似乎有一絲熟悉感在暗暗作祟,可她很快壓下。
無關緊要。與她無關。
夜漸深,包間裡的熱氣和煙霧交織,笑聲此起彼伏。
她悄無聲息地添茶、加水,直到有人不耐煩地吩咐:“服務員,把這邊收拾乾淨點。”
她低聲答應,把桌上的殘渣掃進盤裡。腰背因長時間彎著而酸痛,她努力挺直,卻在這一刻忍不住抬眼。
四目相對。
隻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