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朝暄把門一關,鞋都來不及換,先被那一桌東西晃了一下神:“……你這是,開了個小賣部?”
邵沅把勺子往碗沿一搭,故意歎氣:“你終於肯賞臉回窩了。我這邊從便利店掃貨到麵館,連風帶火地跑腿,你一句辛苦都沒有?”
她挪到餐島邊,視線從熱水袋、暖寶寶、止疼貼一路掃過去,停在那盒巧克力上,挑眉:“今天你不是該出去浪嗎?怎麼有空當保姆?”
“浪個屁。”邵沅打著哈欠,整個人懶散地靠在高腳凳上,“困都困死了。昨晚折騰半夜,早上剛躺下,被人一通連環Call轟起來,誰還有命出去玩。”
“誰?”她問,語氣心知肚明。
“機密人物。”他一本正經,“名字兩個字,尾巴一字"崢’。”
顧朝暄“噗”地笑出來,端起那碗麵,低頭吹了口熱氣:“行吧,記你一功。”
“記小本本上。”邵沅看她喝了口湯,才心滿意足地轉移話題,“對了,林驍成他們你要不要管?一早在群裡嗷嗷叫,我說我困,他們嫌我拖後腿。”
“他們去哪兒了?”
“我給出主意了。”邵沅把手機亮給她看,群裡一串消息還在往上跳,“讓他們去達令港坐噴射快艇——那種三十分鐘的JetBOat,轉圈、急停、甩尾,保證把酒氣全給吹沒了。訂好兩點的班次,完事兒在旁邊水族館逛逛,看看魔鬼魚、鯊魚,連票劃算。晚上要是不過癮,再去唐人街K一把,或者走去賭場那邊打保齡球。”
“挺會安排。”顧朝暄抬眼,“你怎麼不去?”
“我?我得在家看祖宗。”邵沅聳肩,“而且噴射快艇風大,你現在去吹那玩意兒,明天非得把命留在賽場上。”
顧朝暄喝了幾口湯,覺得胃裡慢慢暖和起來,手心也不那麼涼了。
“你少在這兒裝好人。嘴上說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偷懶不去湊熱鬨。”
“嘿,你這話就不厚道了。”邵沅一拍桌子,裝模作樣地正色道,“本少爺甘願舍生取義守家護院,哪兒是偷懶?你看看這一桌子東西,便利店老板都快當我是批發商了。”
“行行行,你是全世界最偉大的保姆。”
邵沅胳膊撐在餐島上,支著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湊過來:“說說唄,今天賽場上咋樣?好玩不?”
聞言,她抬眼橫他一眼,懶洋洋地吐出兩個字:“晦氣。”
“啊?”邵沅愣了一下,緊跟著笑出聲,“怎麼,還被人懟翻了?”
“滾。”顧朝暄把筷子一甩,沒好氣地說,“甭提了,我腦袋現在還嗡嗡的。”
“得嘞,女王陛下不愛回憶。”邵沅立刻雙手一攤,假裝投降,“那我不問了,免得你一碗麵順我臉上潑。”
顧朝暄是真覺得自己挺倒黴的。
本來是跟著來旅行的,結果莫名其妙被拎去賽場,一套正裝一穿,身份立刻從遊客變成了“國際辯論賽參賽選手”。
正常人來悉尼,不是海邊衝浪、就是街頭趕集,拍點打卡照。
她倒好,白天窩在禮堂裡被燈光烤得發暈,晚上還得對著一堆資料背卡片。
——賽程一排就是三天,小組賽得連打三場,晉級了還有淘汰賽,八強、四強、決賽……要真走到最後,最少六七場,整趟旅行全廢。
她咬著筷子,心裡默默腹誹:“彆人來旅遊,她來受罪。”
邵沅看她神遊,忍不住笑:“瞧你這表情,跟判了無期似的。”
“差不多。”顧朝暄懶洋洋回一句,“你知道我今天坐在台上,腦袋全程嗡嗡的嗎?評委說啥我都快聽不進去。”
“那你還堅持下來了,挺牛的。”邵沅打趣,“要換成我,直接當場倒地裝昏迷。”
“你才有臉。”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被你拖去那破酒吧,哪兒來這一堆爛事?”
邵沅乖巧舉手:“行行行,我認錯。那……你們下一場啥時候打?”
“明天上午。”顧朝暄歎口氣,“如果再進八強,還得繼續。我真懷疑我不是來旅遊的,是報了個辯論遊學團。”
邵沅“噗”地笑出來,差點把水噴桌上。
她瞪他:“笑屁!”
他收了笑,然後給她出餿主意:“要不我說,你乾脆撂挑子不乾算了!反正我們已經出來了,誰還能真把你押回賽場去?”
說不想,那是假話。
她確實動過心思,甚至一瞬間幻想過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後跟著他們去港口坐快艇、去水族館看鯊魚,再去唐人街胡吃海喝。
旅行嘛,不就是圖個痛快?
可笑意剛爬上嘴角,她又很快收了回去。
“……算了。”她搖搖頭,把筷子往碗裡一插。
“哎你是真打算替他們打比賽到最後?”邵沅不敢置信。
“做人得有點誠信吧。哪怕我是被迫的,但既然當時點頭答應了秦湛予,就不能半途開溜。而且這可不是隨便哪個校園小比賽——是國際辯論賽,代表的不是誰個人的麵子,而是我們中國隊的臉麵。”
她說到這兒,語氣輕輕一頓,“我不想以後回頭想起來,會覺得自己丟人。”
邵沅看著她,半晌沒出聲。
他習慣了她平日裡吊兒郎當、說話帶刺,此刻這份沉靜反而讓他有點不自在。
“嘖,你這腦子啊……”他撐著下巴,最後還是笑罵了一句,“活該你累成這樣。”
顧朝暄彎了彎眼睛:“沒辦法,誰讓我自己心裡過不去呢。”
“心裡過不去個屁。”邵沅翻了個白眼,忍不住開始吐槽,“我看秦湛予是腦子壞掉了。人數不夠還非得湊隊來參加國際辯論賽。他那麼能耐,怎麼不乾脆去死得了。”
顧朝暄正端著碗,差點被他這句話嗆笑出來,咳得筷子都抖了兩下,然後解釋:“他有個隊友本來能來的,結果剛下飛機沒兩天就水土不服,直接進醫院了。”
“啊?還有這事兒?”邵沅挑眉,幸災樂禍地笑出聲,“活該!誰叫他們非得折騰到悉尼來比賽。結果好家夥,一上來就減員,硬生生把你給薅過去當壯丁。”
“可不嘛,我就是那個壯丁。”
她低頭繼續吃麵,筷子在碗裡撥了撥,還是忍不住輕聲笑:“說真的,要不是這烏龍,我這趟旅行可安逸了。”
“安逸?”邵沅嘖了一聲,叉起胳膊,“我看你這是認命。要換我,直接拍拍屁股走人,讓他們自己玩去。”
“你厚臉皮行唄。”顧朝暄看了他一眼,帶著點調侃,“我不行,做人要講誠信。”
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
悉尼的賽程緊鑼密鼓。
顧朝暄白天坐在燈火通明的禮堂裡,連續打小組賽;晚上回到彆墅,嗓子啞得厲害,還得翻卡片、改辯題。
每一改辯題顧朝暄就忍不住又罵秦湛予一遍!
死冰塊。
而另一邊,邵沅他們已經把“旅行團”模式開到了極致。
朋友圈一天好幾更,上午在悉尼港坐快艇,中午跑去水族館拍鯊魚,晚上再飛墨爾本大洋路看企鵝;隔天一覺醒來,就又訂了去黃金海岸衝浪的行程。
短短幾天,他們從海邊玩到沙漠,從賭場逛到野生動物園,照片裡永遠是烈日、啤酒和笑聲。
顧朝暄偶爾刷到,心裡也不是沒羨慕過。可歎歸歎,她隻能把屏幕關掉,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手裡的資料。
同樣是“澳洲行”,她的行程表上寫的隻有一件事:辯論。
幾天下來,連邵沅都看出來她狀態不太對。可她嘴硬,一句“沒事”把話堵回去。
電話那頭,陸崢的聲音卻越來越沉。
他本來隻是三言兩語叮囑,到後來幾乎每天都要確認她的情況。
可隔著大半個地球,再多的話也沒辦法替她分擔什麼。
……
這些天顧朝暄已經習慣了早出晚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