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在門縫裡嫋嫋升騰,燈光被水汽折得模糊,秦湛予又洗了個澡。
床頭的燈隻留一盞,柔黃的光停在顧朝暄的臉上。
她閉著眼,側身背對他,長發散在枕上,呼吸勻稱,像是真的睡著了。
可他知道,她沒睡。
自從他掛斷那通電話起,她的世界就像被拉下一層幕布……看得見他,卻不回應。
他在床沿坐下,低聲:“還生氣?”
無聲。
她的睫毛在燈下顫了下,隨即又靜。
他伸手去撥開她發絲,聲音放得比呼吸還輕:“彆這樣,我認錯。”
空氣沒有動。
隻有他自己的話被燈光衝散,落在枕邊。
他輕歎,俯下身,鼻尖蹭過她的鬢角。
就在那一瞬,她突然側頭,咬住他脖頸。
力道真不小。
秦湛予悶哼一聲,疼意從皮膚一直傳到心裡。
“顧朝暄,”他低聲,“你真是狼崽子降生的不成?”
她仍一動不動,沒聽見似的。
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讓她抬頭。
指腹擦過她唇角,真是紅得可以,像櫻桃一樣。
“記住了,”他啞著嗓子,聲音壓得極低,“明兒我回家挨罰。回來以後……這賬,我得慢慢找你算。”
仍舊沒有回答。
她閉著眼,連睫毛都不抖。
秦湛予盯著她,過了幾秒,暗暗“嘖”了一聲,哄不好了這是。
他往後靠在床頭,長歎一口氣。
……
次日清晨,天才蒙蒙亮。
秦湛予醒得早,洗漱間的冷水打在臉上,整個人才徹底清醒。
他照著鏡子,脖子那處還留著淺淺的齒印。
紅得明顯。
他無奈地笑了聲,指尖摸了摸,又放下。
回到臥室,顧朝暄還沒醒。
她睡得很淺,眉頭皺著,像做了噩夢。
他彎腰,替她把散開的發彆到耳後,去廚房泡咖啡。
結果再回來……床空了。
床單被掀開,枕頭還帶著餘溫。
她人不見了。
秦湛予的表情在一瞬間沉下去。
幾乎沒猶豫,他拎起外套,往外走。
樓道靜得出奇。
他下到大廳,剛好看見她。
顧朝暄穿著那件旗袍,長發飄飄。她腳步很快,手裡拎著包,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她連外套都沒穿。
“顧朝暄!”他喊。
她腳步頓了一下,但沒回頭。
他幾步追上去,直接從背後伸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
她回頭,“回家。”
“我送你。”
“不用。”
“顧朝暄。”
“我說了……不用。”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平靜到讓人發怵。
他盯著她幾秒,目光一點點暗下去。
“就因為我接了你那通電話?你就那麼在意他的感受啊?”
她不語。
“我送你回去。”他語氣壓著火。
“我自己能走。”
“彆讓我再說第二遍。”
他幾乎是半強硬地把她扯向外。
她掙了一下,卻沒再反抗。
……
一路無言。
秦湛予自己開車。
陽光剛破雲,天色灰白,路上行人寥寥,隻有早班的出租車從側道掠過去,影子一晃而過。
他手握方向盤,薄繭在皮革上摩擦出細微的聲響。
從她上車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再說。
顧朝暄也沒說。
她坐在副駕駛,背脊挺得筆直,目光落在窗外。
街景一幕幕後退,玻璃上映著她的臉,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秦湛予側目看她幾次。
每一次,心口都被某種說不清的情緒堵住。
她可以這麼安靜。
安靜得像從他世界裡抽離出去,連呼吸都不屬於他。
可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車裡氣壓低得可怕。
秦湛予的下頜線一寸寸繃緊,連呼吸都透著克製。
他一邊開車,一邊想:自己到底在氣什麼。
她走的時候,他追下去,隻因為那種“被她逃開”的感覺讓他發瘋。
可現在,她就坐在他身邊,他還是覺得自己什麼都抓不住。
他嫉妒。
嫉妒那個電話裡的男人。
嫉妒她那一瞬的慌張、那種為“彆人”而生的情緒。
那天下雨天,在民樂裡那個巷口,她麵對陸崢時很鎮定自若。
可他知道,她心緒如海湧,真正在乎過的人,才會刻意裝得若無其事。
車內的導航機械地播報著前方路況,他卻一句沒聽進去。
腦子裡都是她昨晚咬他時的模樣。
那口不輕的疼,還在發燙。
那是她唯一的回應。
她用疼來告訴他:她氣,他越界了。
可他偏偏覺得,那疼也帶著一點屬於她的占有。
他甚至想笑——
她要是真的不在意,根本不會咬。
秦湛予呼吸一沉,唇角抿緊。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
他側頭看她一眼:“你打算這樣不說話,一路到家?”
她沒動。
“顧朝暄。”
他低聲喊她的名字,“你要跟我持續多久冷戰?”
她仍不答。
秦湛予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幾乎要碎:“行啊,生氣就生氣吧。”
“可你心裡該清楚,”他頓了頓,“那通電話,我要是不過去接,他要是說出那種話,你能裝作沒聽見嗎?”
顧朝暄轉過臉,看著他:“那是我的事。”
“我知道是你的事,”秦湛予的指關節輕輕敲著方向盤,“但我是你的人。”
“這件事,我有權介入。”
她笑了下:“你有權乾涉嗎?有權幫我決定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
“你不是我父母,也不是我的上司。”
“秦湛予,你隻是——”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不忍心說下去。
“隻是我一時選擇的伴侶。”
車廂裡一瞬間死寂。
那句話落下,秦湛予的呼吸停了半秒。
他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