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候在走廊儘頭,一見她出來忙迎上去,“顧小姐,少爺……怎麼樣了?”
顧安笙聳聳肩,想起那人吼“滾”時的十足底氣,“生龍活虎——應該算好了。”
安南鬆了半口氣,又欲言又止,“少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說了什麼重話,您彆往心裡去。”
“放心,”她笑了笑,“這麼多年了,他什麼脾氣我很清楚,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個男人啊,就是個死要麵子的傲嬌,全身最硬的就是那張嘴——就跟淬了毒一樣,舔一口都能把自己毒死。
她沒告訴安南:那些帶刺的句子落進耳裡,其實還是會紮人;可紮就紮吧,當年她罵他的話更難聽,更帶血。
如今讓他罵回來,就當還債,隻要他肯原諒,她願意把刺一根根拔了吞下去。
顧安笙進了廚房。
她先洗淨雙手,又隨手把長發低低挽起,用一根黑色萬寶龍鋼筆簪在腦後——那是她從前在書房拿的,他的備用簽字筆。
安南和張媽堵在門口,想勸又不敢出聲,活像兩隻熱鍋上的螞蟻。
“放心。”她側頭衝他們笑了笑,聲音壓得很低,“他要發火,我頂著。你們頂多挨兩句訓,不會丟飯碗。”
安南急忙跟上:“顧小姐,這些事交給廚娘就好,您何必親自動手?要是少爺知道了,她們又要受罰了。”
張媽也戰戰兢兢地附和:“是啊顧小姐,上次您下廚,少爺發了好大的火……”
“放心,”她係上圍裙,語氣平靜,“若他遷怒,我來擔著。”
她的廚藝其實很好,但隻是自從跟了他,他便再也不允許她沾染半分。
灶台被擦得鋥亮,她伸手擰開燃氣,幽藍的火苗“撲”地竄起,映得她眼底也燃起一簇倔強——那是三年裡被囚、被寵、被恨、被愛後,仍沒被掐滅的火。
她猶記得他第一次衝她發火的模樣。
那天她隻是想煮碗清粥,圍裙剛係好,他便像一陣黑風卷進來,嘶吼聲震耳欲聾:"誰讓你進廚房的?傭人都死絕了?"
最後,那幾個沒能攔住她的廚娘,被連夜趕出莊園,連當月薪水都沒領到。
自那以後,廚房成了她的禁區,也成了整座宅子的雷區。
而今天,她偏偏要踏進這片雷區——不僅要煮,還要煮給他看。
——你不是不讓我碰廚房麼?
我偏要。
毒舌、摔門、避孕藥……都行。
至少這頓飯,你得吃我親手做的。
一頓帶著歉意、帶著心疼、也帶著贖罪的早餐。
安南和張媽屏息守在兩旁,既怕她燙著,又怕少爺突然下樓。
蔥油香騰起,顧安笙把煎蛋翻個麵,低聲吩咐:"張媽,保溫屜先預熱,他胃寒,得吃熱的。"
張媽欲言又止,隻能照辦。
安南在旁邊抖著聲音提醒:“顧小姐,少爺馬上下來……”
“來得及。”她頭也不抬,聲音輕卻穩,“把火調小,煎蛋七分熟,他喜歡蛋白剛剛凝固,蛋黃還能流動。”
她動作嫻熟:打蛋、撒鹽、淋幾滴檸檬汁,又把吐司放進烤架,旋鈕轉到三檔——那是他習慣的焦度,再深一點他都會皺眉。
空氣裡漸漸浮起奶油與蛋香,像溫柔的誘餌,悄悄往樓上飄。
安南看著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種錯覺——
仿佛這個清晨,不是她在伺候少爺,而是她在用一鍋一勺,把那個被仇恨炸得千瘡百孔的家,一點點縫回來。
樓梯口,腳步聲驟然響起,沉穩、冷冽,帶著熟悉的威壓。
張媽瞬間噤聲,安南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