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讓她去劉府"暫住"幾日。"管家的聲音帶著諂媚,如同塗抹了蜜糖的毒藥,"等茶葉運出去了,再接回來也不遲。反正...一個妾室而已,能為王家分憂是她的福分。"
影像到此中斷,周綰君踉蹌後退,靠在冰涼的廊柱上喘息。雖然早就猜到這個可能,但親耳聽見,還是讓她心頭發冷,如同被浸入冰水之中。
一個妾室而已。
在這些權貴眼中,她們這些女子的命運,輕如草芥,可以隨意贈送,隨意犧牲。
"看來你終於摸到門道了。"周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難得的讚許,"雖然影像還不夠穩定,但至少能聽到關鍵信息。不過你要小心,每一次窺視,都會在你靈魂上留下裂痕。"
周綰君沒有回應,她的心思全在王老爺和管家的對話上。劉把頭...四姨太...這些碎片在她腦海中組合,勾勒出一個令人不安的圖景。她想起四姨太周婉清那雙總是帶著輕愁的眼睛,心中湧起一股物傷其類的悲涼。
"小姐?"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周綰君一跳。
是冬梅。她不知何時出現在廊下,手中拿著一把竹掃帚,正擔憂地看著周綰君。暮色中,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你臉色很不好。"冬梅走上前,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周綰君蒼白的臉,"是不是...又看了不該看的東西?這府裡,有些東西看得越多,死得越快。"
周綰君心中一凜,冬梅似乎知道得太多。但她現在無暇深究,隻是搖了搖頭,聲音虛弱:"我沒事,隻是有些累了。"
冬梅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才小聲道:"小姐若是想"看"得更清楚,不妨試試老爺書房裡那個明代青花瓷瓶。"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如同秋葉落地的輕響。
周綰君猛地看向她,心跳加速。
"那瓶子是老爺的心愛之物,光可鑒人。"冬梅的聲音更低了,幾乎化作氣息,"據說...能照見許多尋常鏡子照不見的東西。但小姐要小心,那瓶子...邪門得很。"
說完,她拿起掃帚,若無其事地走開了,腳步輕盈如貓,留下周綰君一人在原地,心緒起伏如潮。
明代青花瓷瓶...光可鑒人...邪門得很...
這個提示來得太巧,巧得讓人生疑。但周綰君已經被逼到絕境,任何可能的機會都不能放過。她知道這是一場賭博,賭注是她的理智,甚至可能是她的靈魂。
是夜,月黑風高,烏雲遮住了星月。周綰君趁著守夜丫鬟打盹的間隙,偷偷溜到書房外。黑暗中,王府如同一個沉睡的巨獸,每一個角落都潛藏著未知的危險。
她找到那個青花瓷瓶。它放置在書案旁的紫檀木架上,瓶身修長優雅,釉色溫潤如玉,在黑暗中泛著幽幽的藍光,如同鬼火。瓶身上的纏枝蓮紋栩栩如生,在微弱的光線下仿佛在緩緩蠕動,隨時會從瓷麵上掙脫出來。
就是現在。
周綰君集中精神,將全部意念投向那個瓷瓶。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的過程順利了許多。她感到自己的意識像一縷絲線,緩緩伸向那個瓷瓶,觸碰那冰冷的釉麵...
突然,一股巨大的吸力從瓷瓶傳來!如同無形的巨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意識!
周綰君感到自己的意識被猛地拉扯,幾乎要脫離身體的束縛。她"看見"瓷瓶的釉麵泛起詭異的波紋,那波紋中心漸漸形成一個漩渦,漩渦中隱約可見一張扭曲的人臉!五官模糊,但那雙眼睛卻清晰可見——充滿了瘋狂與痛苦,仿佛來自地獄的深淵。
"啊——!"一聲非人的嘶吼直接衝擊著她的意識,那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與怨恨,如同千萬冤魂的哭嚎。
周綰君想要掙脫,卻發現自己的意識被牢牢吸住,正在被一點點拖向那個漩渦。漩渦中的人臉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但扭曲得不似人形,眼中滿是瘋狂與怨恨,嘴角咧開,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快斷開!"周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焦急,甚至帶著一絲恐懼,"那是"鏡牢"!王家囚禁失控鏡像的牢籠!"
周綰君用儘全部意誌,如同溺水者掙紮求存,猛地切斷了與瓷瓶的聯係。
她踉蹌後退,撞在冰冷的牆壁上,劇烈地喘息著,冷汗如雨。腦海中依然回蕩著那恐怖的嘶吼,那張扭曲的人臉在她眼前揮之不去,那雙充滿怨恨的眼睛仿佛在注視著她的靈魂。
"鏡牢?"她在心中問道,聲音因恐懼而顫抖,如同風中的殘燭。
"王家世代囚禁失控鏡像的地方。"周影的聲音也帶著少有的凝重,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那個瓷瓶裡關著的,恐怕是某個不幸的鏡像...或者,是某個敢於反抗的妾室。她們的意識被剝離,囚禁在鏡牢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周綰君感到一陣惡寒,從頭頂直達腳底。她抬頭看向書房的方向,月光偶爾從雲縫中透出,照亮王府靜謐而祥和的輪廓。但在那平靜的表象下,究竟隱藏著多少恐怖的秘密?還有多少這樣的鏡牢,散落在這座吃人的府邸之中?
那個被囚禁在瓷瓶中的,是誰?她曾經是誰的鏡像?或者,她曾經是哪個敢於反抗的妾室?
而她,周綰君,會不會是下一個被囚禁在鏡牢中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