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裡的消毒水氣味愈發濃烈,像是無數根細針,直直刺進蘇嶠的鼻腔。他立在病房門外,手死死攥著門把手,指節泛白,青筋暴起,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腦海中,各種念頭如洶湧的潮水,一個接一個地翻湧著,每一個都似尖銳的鋼針,狠狠紮在他心上。第一次要與女兒相認,她會怎樣看待自己?她該有多恨自己這些年的缺席?那些在心底反複排練的道歉話語,此刻卻如風中飄散的沙,抓也抓不住。
透過門縫,他看到病床上蜷縮著的小小身影,宛如一隻折翼的蝴蝶,脆弱得令人心疼。因為生病,女兒就像個破碎的娃娃,蒼白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毫無生氣。那一瞬間,蘇嶠的呼吸戛然而止,時間仿佛也在此刻凝固。
“爸爸,你怎麼這麼晚才來,馨馨好累,好痛……”軟糯的童音裹著哭腔,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蘇嶠內心深處那扇緊閉已久的門。所有的焦慮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蘇嶠的喉結上下滾動,機械地邁動著雙腿,可當走到距離病床半步之遙時,他卻突然僵住了。他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呼吸會驚擾到眼前這個易碎的夢境。女兒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蒼白的小臉在冷白的日光燈下泛著青灰,那一聲“爸爸”,更是徹底擊潰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
記憶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將他拉回過去。他想起了顧妍,那個曾被他用冷漠和誤解深深傷害的女人。那時的他,滿心偏見,一次次地刺痛她的心。如今,看著病床上柔弱的女兒,他才真切地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多麼珍貴的東西。那些未曾參與的歲月,就像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橫亙在他與女兒之間。他該如何向女兒解釋這一切?又該如何彌補這些年的虧欠?
蘇嶠顫抖的手懸在半空,久久不敢落下,仿佛麵前是一件一碰就會碎的稀世珍寶。終於,他鼓起勇氣,像觸碰羽毛般輕輕落在馨馨的發頂。可指腹剛觸到那細軟的發絲,他便如觸電般猛地縮回,隨後從口袋裡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手帕。“爸爸給你擦眼淚。”他的聲音沙啞得陌生,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手帕拂過女兒臉頰時,他屏住呼吸,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這個脆弱的小生命。
突然,馨馨往他懷裡鑽,帶著體溫的小身子緊緊貼著他的胸口。蘇嶠的身體瞬間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連手臂都不知該如何安放。猶豫片刻後,他才試探著圈住女兒單薄的後背,掌心隔著病號服感受著那微弱的起伏,就像托著一團隨時會消散的薄霧。“彆怕,爸爸在。”這句話他在心底重複了千百遍,此刻說出口,卻帶著顫抖的破音。
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一股陌生又強烈的保護欲在蘇嶠心中油然而生。這一刻,他在心底暗暗發誓,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他都要守護好這個孩子。他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頭發,一下又一下,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要用這溫柔的撫摸,將這些年缺失的愛,一點一點地補回來。
蘇母彆過頭去,悄悄擦拭眼角的淚水;顧妍咬住下唇,將頭扭向一邊。而蘇嶠卻渾然不覺,隻是小心翼翼地將下巴抵在馨馨的發旋上,嗅著女兒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著奶香。當感受到懷中的小身子漸漸放鬆,均勻的呼吸噴灑在他鎖骨處時,他才驚覺,不知何時,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整個病房安靜得隻能聽見呼吸聲。蘇嶠感受著女兒的體溫,心中滿是溫暖與感動。這個遲來的擁抱,終於讓他體會到了作為父親的責任與幸福。他深知,未來的路還很長,要做的還有很多。但此刻,他隻想緊緊抱著女兒,讓她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父愛。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病房,為這個充滿溫情的空間增添了一絲暖意。蘇嶠望著懷中熟睡的女兒,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一刻,所有的愧疚與不安都煙消雲散,他滿心隻盼著女兒能快點好起來,他想要陪著她,走過未來的每一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