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難忍，陸正明死死攥著床單，指節泛白如骨。小蔣的話在他耳邊不斷回響，二十五年前寧蘭的音容笑貌與顧姨的模樣反複重疊。他掙紮著要起身，喉嚨裡發出沙啞的嘶吼：“備車！我現在就要去南城！”
陸驍慌忙按住父親顫抖的肩膀，看著心電監護儀上劇烈跳動的曲線，急得額頭冒汗：“爸！醫生說您的身體撐不住長途奔波，飛機不給登機的！”他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失控的模樣，植物人醒來後，陸正明都是一臉雲淡風清的謙謙君子。
陸正明突然抓住兒子的手腕，淚水順著皺紋溝壑滑落：“驍兒，我很愛很愛你母親。”他的聲音哽咽得斷斷續續，“如果寧蘭還活著……”話音未落，劇烈的咳嗽讓他蜷縮成一團，指縫間滲出的血珠滴落在被單上，洇出刺目的紅。
接下來的兩天，對陸正明而言漫長得如同兩個世紀。他固執地拒絕服用鎮靜藥物，睜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病房的時鐘。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鈍刀割肉，他無數次掙紮著要拔掉輸液管，被陸驍和護士死死按住。深夜裡，陸驍總能看見父親對著窗外的月光喃喃自語，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虛抓，仿佛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愛人。
終於等到可以啟程的那天，陸正明在輪椅上坐得筆直，眼神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渴望。飛機起飛時，他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刺破皮膚也渾然不覺。舷窗外的雲層翻湧，在他眼中化作二十五年前那場吞噬愛人的洶湧河水。“寧蘭，我來了。”他貼著舷窗，聲音輕得如同囈語，卻震得陸驍心口發疼。
而陸驍的心情同樣複雜難辨。他摩挲著口袋裡的筆記本，那半朵乾枯的白玉蘭仿佛有了生命，在他指尖微微顫動。如果顧姨真是寧蘭，那顧妍……他不敢細想那個可能性，手心不斷沁出冷汗。作為從未感受過母愛的孩子，他既期待與母親重逢，近鄉情怯。
飛機即將降落時，陸正明突然抓住兒子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如果她真的……”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喉結上下滾動，“為什麼這麼久都不來找我。”陸驍看著父親蒼老憔悴的麵容，第一次發現他的鬢角已經全白，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都化作了眼底的悲涼與期待。
當飛機輪胎觸地的瞬間，陸正明渾身緊繃，像是蓄勢待發的箭。陸驍推著輪椅的手微微顫抖，南城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仿佛帶著命運的召喚。他們都知道，這一趟，將徹底改變陸家所有人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