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妍的世界在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周圍的一切聲音都漸漸遠去,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像擂鼓般撞得胸腔發疼。她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前方,眼神中充滿了茫然與震驚,腦海裡如走馬燈般,瞬間被那段塵封多年的綁架記憶徹底占據——那些黑暗、恐懼、絕望,以及在絕望中抓住的那隻溫熱的手,都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那時陸妍讀的是寄宿私立中學,蘇嶠的學校就在隔壁街區,也是聲名在外的私立校,兩校常有聯考合作,卻因不同的年級和校區,讓他們始終沒什麼交集。陸妍偶爾在統考榜單上見過“蘇嶠”這個名字,永遠穩坐榜首,聽說他是個一心撲在學業上的學霸,連課間都極少出現在走廊,對窗外的喧囂向來漠不關心。他們這樣的家境,平時上下學都有專車接送,可那天是全市統考結束的日子,放學比往常早了兩個小時,家裡的車剛好被臨時調去接出差的長輩,三公裡的路程,管家提議派人送,卻被陸妍笑著拒絕了——她想趁難得的空閒,自己走走路。
初夏的傍晚,烏雲像被墨汁染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頭頂。陸妍背著輕便的書包,踩著路邊的梧桐樹蔭慢慢走,口袋裡還揣著剛買的橘子味硬糖。就在她剝開糖紙的瞬間,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麵包車突然從巷口衝出來,“吱呀”一聲停在她麵前。車門猛地拉開,三個穿著黑色短褂的男人衝下來,為首的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沒等陸妍尖叫出聲,一塊浸滿刺鼻藥水的手帕就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陸妍的心臟驟然縮緊,求生的本能讓她拚命掙紮,雙腳亂蹬著踹向男人的膝蓋,雙手死死揪住對方的衣領,指甲深深掐進布料裡,甚至在反抗中生生折斷了兩根,指尖傳來的劇痛卻抵不過鼻腔裡越來越濃的眩暈感。她的視線開始模糊,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眼中的狠厲,以及天邊被烏雲吞噬的最後一絲光亮。意識徹底沉下去前,她隻覺得身體一輕,被人像提重物般塞進了麵包車,車門“砰”地關上,隔絕了所有聲音。
再次醒來時,陸妍是被身下粗糙的麻袋硌醒的。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昏暗潮濕的廢棄倉庫,空氣中彌漫著鐵鏽、黴味和不知名的腐臭,混合成令人作嘔的氣息。
她的手腳被拇指粗的麻繩緊緊捆綁著,繩結勒得極緊,每動一下,粗糙的麻繩就會磨破皮膚,鑽心的疼順著四肢蔓延到心臟。嘴巴被寬膠帶封住,隻能發出含混的“嗚嗚”聲,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順著臉頰滑進脖頸,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發抖。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從腳底一直漫到頭頂,她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為什麼要綁架自己,更不知道父母會不會發現她不見了。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淹沒時,一隻同樣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手,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陸妍猛地轉頭,借著微弱的光看清了身邊的人——一個很乾淨很好看的男孩子。他穿著乾淨的白襯衫,領口卻被扯得皺巴巴的,臉上沾著灰,嘴角還有一絲血跡,但眼神卻異常平靜,不像她這般驚慌失措。蘇嶠見她看來,艱難地動了動身體,用被綁在身後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動作笨拙卻帶著安撫的意味,就像在說“彆怕”。
接下來的兩天,綁匪隻來過一次,扔下兩瓶渾濁的水和半塊乾硬的饅頭就走了。他們不吃不喝,靠彼此的體溫取暖,蘇嶠會用肩膀輕輕撞撞她,示意她靠在自己身上休息,還會在她因為恐懼發抖時,用被綁的手儘量護住她的肩膀。陸妍漸漸放鬆了一些,她發現男生雖然話少,卻異常沉穩,他會仔細聽倉庫外的動靜,會默默記下綁匪說話的聲音,偶爾還會用眼神示意她觀察周圍的環境。
第三天傍晚,綁匪終於又來了,這次隻有綁匪帶著一個小弟。他手裡拿著手機,對著蘇嶠惡狠狠地罵:“盛家到底搞什麼鬼?說好了今天給錢,現在告訴我隻有一百萬?”蘇嶠抬起頭,原本平靜的眼神裡多了幾分銳利,他清了清乾澀的嗓子,聲音沙啞卻清晰:“你們綁錯人了。我才是盛家的親兒子,她是蘭姨帶來的的女兒,當年我爸救了她們母女,蘭姨特彆會管公司,我爸沒那個天賦,所以我爸跟我媽隻做幕後,平時我爸偶爾出現下。”綁匪想想好像也確實,盛父確實沒什麼能力,而且好像也確實有自己私生子,隻是很少帶到大眾麵前,才讓人誤以為她才是盛家的女兒,但子男子漢大丈夫要有所為,有所不為,更何況我們家有現在的生活,蘭姨功不可沒,我們不能妄圖負義。所以你要做什麼就對我就好了。“
陸妍震驚地看著蘇嶠,她不知道這些話是真是假,她是知道她媽跟盛父確實隻是合作關係,但並不知道盛有幾個孩子,多大了,隻知道她們母女被救時,盛父是有好幾個孩子的。但因公司經營不好,將近要倒閉,他們一家都準備變賣公司回老家,母親為報恩才接手他們家傳企業。
隻看到綁匪的眼神在她和蘇嶠之間來回掃視,顯然在權衡。
原來,綁匪以前和盛家有生意往來,卻因為私吞貨款被盛家告上法庭,賠了一大筆錢,加上他嗜賭成性,欠了一屁股債,才鋌而走險綁架“盛家孩子”。可他沒想到會綁錯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綁錯人,男孩看著也不像說謊,更沒想到盛家的現金流會如此緊張——那天他在盛家門口放了紙條,威脅說不給錢就送“驚喜”,卻不知道盛家正四處籌錢,連蘇家都動用了關係幫忙,可五百萬的現金需要提前預約,根本來不及在約定時間湊齊。
綁匪越想越氣,猛地踹了一腳身邊的木箱,木屑飛濺:“少他媽耍花樣!既然盛家不給力,那就讓他們看看老子的厲害!”他從腰間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眼神陰鷙地掃過兩人,最後落在了蘇嶠的腳上。陸妍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拚命搖頭,發出“嗚嗚”的哀求聲,可蘇嶠卻突然看向她,用眼神示意她彆說話。
“要動就動我,”蘇嶠的聲音很穩,“彆碰她。”綁匪冷笑一聲:“倒是有骨氣。那就用你的東西,給盛家提個醒!”沒等陸妍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按住蘇嶠的腿,鋒利的匕首毫不猶豫地落下。陸妍眼睜睜地看著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地上的麻袋,蘇嶠悶哼一聲,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眼前一黑,痛得昏了過去。
陸妍的眼淚瞬間決堤,她瘋了一樣掙紮,嘴裡的膠帶被她用牙齒硬生生咬開一個缺口,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綁匪嫌她吵鬨,狠狠推了她一把,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卻顧不上疼痛,爬起來撲到蘇嶠身邊。她扯下自己身上還算乾淨的裙擺,用力撕成布條,笨拙卻急切地為蘇嶠包紮傷口,鮮血很快浸透了布條,溫熱的觸感讓她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彆……哭……”蘇嶠在昏迷中哼了一聲,睫毛顫了顫,卻沒能睜開眼。綁匪看著地上的腳趾,用塑料袋裝好,惡狠狠地說:“這東西送過去,我就不信盛家還敢拖延!”他吩咐小弟把腳趾送去盛家門口,自己則留在倉庫裡守著,大概覺得兩個孩子掀不起風浪,扔給他們一瓶水就靠在門口抽煙,很快就打起了盹。
陸妍看著昏迷不醒的蘇嶠,他的臉色蒼白得像紙,呼吸微弱,若不是胸口還在起伏,她幾乎要以為他不行了。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她,她知道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倉庫門口——那裡堆著幾個破損的陶罐,地上散落著幾片鋒利的碎瓷片。她咬了咬牙,用肩膀頂著蘇嶠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往門口挪,粗糙的地麵磨破了她的膝蓋,火辣辣地疼,可她不敢停。
終於挪到瓷片旁,她用被綁的手艱難地勾住一片碎瓷,鋒利的邊緣割破了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流下。她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地用瓷片磨著麻繩,麻繩很粗,瓷片又滑,每磨一下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掌心的傷口越來越深,疼得她幾乎要哭出來,可一想到蘇嶠微弱的呼吸,她就咬著牙堅持。不知過了多久,麻繩終於被磨斷了一根,她趕緊解開手上的束縛,再轉身去解蘇嶠的繩子。
陸妍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跟智慧,用自己的頭狠狠撞向綁匪,在綁匪暈倒後,解開繩子後,她扶起蘇嶠,用儘全身力氣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背起他往倉庫外走。蘇嶠的體重壓得她幾乎直不起腰,傷口的疼痛和體力的透支讓她眼前發黑,可她死死咬著下唇,憑著模糊的記憶,朝著遠處有燈光閃爍的方向走。夜風微涼,吹在臉上,她忽然想起蘇嶠昏迷前的眼神,想起他那句“彆碰她”,眼淚又一次流下來,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情緒。
後來,她拚儘全力,走到公路後,人就昏過去了,從此也失去了男孩的信息。她也讓自己母親去找,但當時她自己也昏迷幾天,對男孩長相描述過於籠統,她母親也儘力讓人去找,最後一了了之。
蘇母的講述,徹底照亮了那段黑暗記憶裡所有模糊的角落。原來,當年她拚儘全力背出來的少年,就是蘇嶠;原來,那個為了保護她被切去腳趾的人,是蘇嶠;原來當年的事對他造成那麼大的傷害。他的自卑自閉都是因為自己。命運真是會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