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走到裡屋門口,隔著門簾,聽見裡麵傳來謝無戈壓抑的咳嗽聲,還有“咚”的一聲悶響,像是拳頭砸在了床板上。
她的心,也跟著揪了一下。
她忽然就懂了。
韓夫人的到來,帶來的不隻是朝廷和舊部的消息,更是把他從自我放逐的殼子裡,硬生生給拽出來。
那些他拚命想忘了的過去,那些他早就放棄了的未來,隨著這位舊部的出現,全都重新攤在了他麵前。
他抗拒,他憤怒,因為他還沒準備好,去麵對這一切。
而他的腿,就是橫在他和昔日榮光之間,最殘忍的現實。
看來,這個年是沒法安生過了。
但不知為何,韓夫人來了之後,之前那些擔心沒靠山的念頭,倒沒那麼緊迫了。
隻是,這“靠山”的到來,就像往謝家這鍋溫水裡扔了塊燒紅的烙鐵,滋啦作響,氣氛陡然不同。
那位嬤嬤姓嚴,眼神活似探照燈,掃過廚房裡掛著的臘腸臘肉時,眉頭能夾死蒼蠅。
兩個隨從更是門神一樣,一個守在韓夫人廂房外,一個杵在院門口,腰板筆直,嚇得原本愛在附近溜達的土狗都不敢靠近。
林氏和謝小妹大氣不敢出,走路都踮著腳尖。
蘇小小倒還好,畢竟見過大世麵,咳,主要是前世職場啥奇葩沒見過,該乾嘛乾嘛,隻是心裡那根弦還是繃緊了。
晌午做飯,蘇小小蒸了段臘腸,炒了個臘肉蒜苗,又燉了鍋蘿卜湯。飯菜上桌,香氣四溢。
她給韓夫人房裡也送了一份去。
沒過一會兒,嚴嬤嬤端著幾乎沒動幾口的飯菜出來了,臉色不太好看:“蘇娘子,我家夫人腸胃弱,吃不得這般鹹重油膩之物,往後夫人的飯菜,老奴親自來做。”
得,被嫌棄了。
蘇小小看著那盤被退回的、在她看來油亮誘人的臘肉,心裡翻了個白眼。
山豬吃不了細糠……啊不對,是貴人享不了民間福。
她麵上卻笑眯眯:“行,嬤嬤您隨意,廚房裡東西您看著用。”反正食材錢得算清楚。
裡屋,謝無戈看著自己碗裡油光水滑的臘腸,又瞥了一眼外麵,慢悠悠地夾起一片,對蘇小小道:“不必理會。韓校尉在軍中時,餓急了樹皮都啃過,如今倒是嬌貴了。”
他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外間的嚴嬤嬤聽見。老嬤嬤的背影僵了一下,沒吭聲。
蘇小小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毒舌還是你毒舌!
下午,蘇小小繼續忙活她的臘味。新一批豬肉送來了,她係上圍裙,在院子裡擺開陣勢,準備醃製。
嚴嬤嬤大概是覺得上午話說重了,或是得了韓夫人示意,也過來幫忙,隻是那手法,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蘇娘子,這肉……為何要揉搓如此之久?”嚴嬤嬤看著蘇小小用力給豬肉按摩,忍不住發問。
“讓調料入味,口感才好。”蘇小小解釋。
“這粗鹽,是否過於……”嬤嬤看著那大顆粒的鹽,欲言又止。
“這才夠味,曬出來才香。”
“花椒是否放得太多?”
“不多,去腥提香,吃著才過癮。”
嚴嬤嬤每問一句,蘇小小就答一句,手上動作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