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女人的臉,說變就變。
剛才還晴空萬裡,轉眼的功夫,就烏雲蓋頂,像打翻的墨汁,從背麵的黑風山滾滾地壓了過來,悶雷在雲層裡翻滾,像是憋著一場滔天的怒火。
蘇毅放下鋤頭,抹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汗水和泥灰,抬頭望了望天。
田埂的另一邊,村裡有名的閒漢蘇老六叼著草根,咧著一口大黃牙笑道:“小毅子,彆乾了,龍王爺撒尿,就要潑下來咯!趕緊回家去。你那小身子骨,可彆讓雨給淋壞了。”
這話聽著像是關心,實則語氣裡的揶揄,藏都藏不住。
蘇毅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扛起了鋤頭。
他今年十六,身高不算矮,但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瘦得像一根秋後的蘆葦。五官本應清秀,卻被莊稼人常見的黝黑皮膚蓋住,唯有一雙眼睛,瞳孔黑得像後山的老井,深得看不見底。
他知道蘇老六在笑什麼。
三天前,鎮上來了個雲遊的仙師,說是來測靈根,尋仙苗。
整個蘇家村的半大孩子都去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出門前,他還特意把唯一一件沒有打著補丁的衣服穿上,心裡揣著少年人對修仙的向往,踏上了去往鎮上的路。
可結果呢!
仙師的尋仙鏡子在他的身上照了半天,隻透出幾縷灰不拉幾,有氣無光的絲線。
仙師當時就皺著眉頭說:“五行駁雜,靈氣不顯,靈根倒有,卻是偽靈根中下品裡的下品,修行路上,恐難有寸進。”
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大家都懂。
廢柴一根,永遠不可能修行,彆做夢了。
從那天起,村裡那些羨慕嫉妒的目光,就成了明裡暗裡的嘲笑。
尤其是之前被他這"讀書種子"壓著一頭的同齡人,更是覺得揚眉吐氣,像是身上搬走了一座大山。
“讀書厲害有啥用?不能修仙,這輩子終究隻能是個凡人,一輩子土裡刨食的命。”
“就是,讀萬卷書不如修一天道,肚子裡墨水再多,能頂飯吃嗎?”
這些類似的話,像針一樣,這三天來無時無刻不往蘇毅耳朵裡鑽。
他扛著鋤頭往家裡走,拳頭悄悄攥緊,指甲都陷得掌心生疼。
他很不甘心。
為什麼彆人可以,自己卻不行。
禦劍飛行,長生逍遙,是他這個年齡的少年,一直幻想的夢。
可如今夢被打碎,仙師的話,就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澆在他的頭上,把他心裡那點對飛天遁地的幻想澆得透心涼。
“轟隆……”
一聲炸雷在頭頂爆開,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的砸了下來,掀起地上的泥土,帶著一股難聞的土腥氣。
村裡雞飛狗跳,人們抱著頭四散奔逃,尋找著可以躲雨的地方。
蘇毅也加快腳步,跑像了村尾那間有些年久失修的土坯房。
這是父母給他留下來的老屋,他們前些年染了風寒,因無錢醫治,雙雙去了,隻留下他一人守著這點家業。
剛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暴雨就像瓢潑一樣倒了下來。
天地瞬間白茫茫一片。
屋子裡有些昏暗,蘇毅放下鋤頭,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看著空蕩蕩的屋子,那股壓抑了三天的情緒,忽然像這暴雨一樣湧了上來。
他走到牆角,那裡放著個老舊的木箱子。
箱子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
這裡麵,是父母留下的幾件舊衣服,還有幾本被他翻爛了的書。
他撫摸著箱子,想起了父親生前的話:“毅兒,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功名,走出這個村子。”
可現在,功名路斷了,仙路也斷了。他應何去何從?
屋外的雨聲震耳欲聾,屋內的寂靜卻更讓人窒息。
蘇毅靠著箱子坐下,把臉埋進了膝蓋。
一股委屈,不自覺的從心頭產生。
自爹娘去世後,他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
可對於他一個半大的孩子來說,生活又能好到哪去?
無依無靠,連一日三餐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