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梁淨川不在跟前,不然看見她吃癟,不知道他的氣焰會有多囂張。
【blueblue:……微信上提前打聲招呼,會浪費你很多時間嗎。】
【ljc:車不能久停。】
【blueblue:那現在怎麼又能發了。】
【ljc:等紅燈。】
幾乎能腦補他此刻的表情,看似淡漠的眼睛裡卻難掩促狹。
藍煙不再理他,給點心拍了張照,發進四人的家庭群裡,@梁曉夏道謝。
梁曉夏很快回複:快吃快吃,化了口感不好,那個芒果口味的是最好吃的。
剛吃過飯,一人吃不下,藍煙便把芒果味的挑了出來,剩餘的分給了周文述、薛夢秋和小悅。
此後幾天,梁淨川說是要來參觀,始終沒來。
工作室的要求,除了每個修複日結束都要拍照留存之外,洗揭補全的每一個大的流程完成,都要讓客戶進行節點驗收。
梁淨川的那幅字,修補的工作已經完成。
藍煙拍照發在群裡,@了梁淨川。
【blueblue:修補已經完成。確認沒問題就繼續接筆全色了。】
【blueblue:你送修的是書法作品,如果對筆意要求比較高,我會請更擅長書法的同事來幫忙接筆。】
消息過了半小時才得到回複。
【ljc:方便我過來看一眼再做決定嗎?】
【blueblue:可以。】
【ljc:什麼時間方便。】
【blueblue:工作時間都行。最好是這兩天。】
群裡沒再有動靜。
頂部彈出梁淨川私發消息的通知。
藍煙切出去。
【ljc:你還在工作室?】
【blueblue:嗯。】
【ljc:我現在過來方不方便。二十分鐘。】
因為修補隻剩最後一點,藍煙嫌留到明天麻煩,索性今天一口氣做完了,也就在工作室裡留得比平日晚了一些。
收拾完還要一會兒,算來時間差不多,就回複說可以。
等人來的這段時間裡,藍煙將地板和裱桌清理乾淨,隨後打開門,走去小陽台上吹風。
開放式陽台,老式水泥地麵和圍欄,梧桐樹是它的舊情人,離得近,一伸手就能夠到樹枝,風來時它們耳鬢廝磨,樹影如流水淌了一地。
當年選擇進繕蘭齋而非考博物館,一半原因是為了這裡的風景。
藍煙手臂趴在圍欄上,眯眼享受工作結束後的這個時刻,疲憊兼有綿長的滿足感,心情絕對平靜。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過得很封閉,一半個人選擇,一半順勢而為。
生活主基調是工作室和住處枯燥的兩點一線,而戀愛是枯燥之外的浮華點綴。
堅持留在繕蘭齋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師傅不必說,老一輩都有這樣的匠心精神;師姐薛夢秋是乾一行愛一行;周文述則是,學都學了轉行沉沒成本太高就繼續做下去吧。
而她呢。
人之一生,太多不能修複的東西,記憶、情感、流逝的時間、消亡的生命。
至少有些物件,她還能挽救得回來。
她投入自己一小段的生命,即可換得這些行將腐朽的字畫,十幾、乃至幾十年的壽命,實在劃算。
物比人好。
物不會讓她失望。
胡思亂想時,瞥見路對麵的樹蔭下,有一道身影從路的另一頭走了過來。
白襯衫在路燈光裡,變成了比藤黃稍淺的顏色,修長身影如一筆寫就,清絕離塵。
不認識就好了,不認識就能撇開這個人,單單欣賞美色。
秋風微涼,吹得人犯懶,藍煙暫且沒挪步,等那道身影走到前方,過了馬路,消失於小院的大門口,她才伸個懶腰,從陽台回到室內。
沒多久,裱房外響起腳步聲,在門口頓了頓,朝裡麵走過來。
藍煙站在裱牆前,向著來人瞥去一眼。
按理說應該打聲招呼,“晚上好”之類的,但話到嘴邊還是覺得很彆扭,哪怕他現在是工作室的甲方。
梁淨川也沒說話,直接走過來,在她身旁停住腳步。
藍煙向著裱牆揚了揚下巴,“你看一下。”
經過清洗、揭裱、除黴、修補後的字畫,已然氣象一新。
黴爛一團,變作“沉屙既脫、元氣複完”,像妙手回春的魔法。
任何人見證過,大約都會像梁淨川此刻一樣,愣怔在場。
藍煙走近裱牆,手指點了點筆劃殘缺的地方,說道:“這裡需要接筆,我書法一般,接是能接,隻是可能沒有那麼完美……”
“都交給你。”梁淨川說。
轉頭看她,目光由衷而真誠,“修得很好。”
藍煙沉默。
太像正常人的言行了,實在讓人不習慣。
藍煙點頭,“那我就繼續了。”
梁淨川拿出手機,退遠一步,拍了張照。
這幅書法作品是兩行大字:看取蓮花淨,方知不染心。
在修複的時候,藍煙想,梁淨川的“淨”,是不是就是從這裡麵來的。
“正好你過來了,我跟你說一下裝裱方案。一般書法作品做一色裱比較多,不會喧賓奪主,鑲料可以選擇宣紙或者綾。”藍煙看他一眼,怕他不知道一色裱的意思。
哪知梁淨川點頭道:“用綾吧。”
“要看看樣式嗎?”
“好。”
“稍等。”
藍煙去材料室裡,把給客戶選鑲料用的樣品冊子拿了出來。
梁淨川仍在裱牆前,微微仰頭,凝視那幅字。
藍煙沒有第一時間出聲。
梁淨川這個人,性格的底色以孤鬱居多,這種時候顯現得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