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不是很疼,就是一股尖銳的冰涼,從頭頂一下子竄遍了全身。
隨著針紮進去,我空洞的眼睛裡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什麼東西。
我張了張嘴,想哭,卻隻發出一下短促的抽氣聲。
然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像是掉進了一片又黑又冷的深潭裡。
可很快,那潭水扭動著,變成了後山那個終年繞著灰霧的蛛坑。
坑口架著兩根粗得嚇人的毛竹,晃晃悠悠的。
竹竿上掛著兩具裹了草席的人形。露出來的臉——是我爹和我娘!
他們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被一種黑乎乎的東西糊住了,封得死死的,像兩尊沒捏好的泥像。
胸口掛著木牌,猩紅的漆寫著兩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罪人。
村長穿著一身黑麻衣,站在最前頭,手臂舉得老高,嘴裡念著又冷又硬的話,像碎冰碴子:“……悖逆神恩,私毀祭約,今以罪身,獻於蛛神,平息神怒……”
下麵,黑壓壓的村民跪了一地,額頭抵著泥巴。
然後,他手臂猛地往下一揮。
竹竿被抬了起來。我爹娘就像兩捆沒分量的柴火,直直地朝那黑窟窿一樣的坑底栽下去。
坑底深處,那片黑暗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帶著無數……數不清的、細密蠕動的腿。
同時,我胸口一悶,仿佛被什麼東西隔著衣服撓了我一下。
“不——!”
我倒抽一口冷氣,猛地從那個噩夢裡掙脫出來。心臟狂跳,好像要撞斷肋骨蹦出來。
渾身都是黏膩的冷汗,裡衣貼在皮膚上,又濕又冷。
我爹娘呢?
我得去看看,現在就去!
此時手腳還是軟的,像踩在棉花上。
我咬著牙,幾乎是滾下炕的。赤腳踩在冰冷的地麵上,凍得一哆嗦。
奇怪的是,餓得發慌的感覺輕了不少,身體裡好像多了一股說不清的力氣。
我試著攥了攥拳,指節不再像以前那樣輕易泛白無力。
摸到門邊,手抖得厲害。我用力一拉。
“吱呀——”
門開了,聲音在死靜的夜裡顯得特彆刺耳。
我剛衝出去幾步,旁邊牆根的黑影裡猛地伸出一隻手,像鐵鉗一樣,死死攥住了我細瘦的胳膊。
勁兒大得快要捏碎我的骨頭。
我嚇得魂都飛了,扭頭就對上一雙在黑暗裡也冷得瘮人的眼睛。
是村長。
他幾乎和牆角的影子融為一體,隻有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像一個活死人。
“回去。”他聲音不高,卻沉得像石頭壓下來。
我心裡又急又怕,像有火在燒,拚命想掙開他的手。“放開我!我要去找我爹娘!”
他那手紋絲不動,反而收得更緊,疼得我眼前發黑。
“由不得你胡鬨。他們為你犯了天大的罪,你還要去惹禍嗎?”
他不再廢話,胳膊一用力,幾乎把我整個人提離了地麵,硬拖著往回走。
我雙腳懸空,拚命扭動,指甲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亂抓,留下幾道白印子,但他好像根本沒感覺。
我被他又狠又重地搡回屋裡,後背撞在冷硬的炕沿上,疼得我哼了一聲。
他站在門口,月光隻照亮他半邊身子,灰撲撲的。
“老實待著,”他盯著我,目光像釘子一樣紮在我身上,“‘蔽衣’也未必能完全藏住你。不想讓你爹娘白死,就彆再踏出這門一步。”
屋子裡死靜,隻有我自己的心跳,一下下砸在耳朵裡,又重又亂。
這時,一個胖乎乎的身影端著個碗,側著身子擠進來,是小翠。
她喘著氣,把那個冒著一點熱氣的粗陶碗放在炕沿。
“祝兒,你……你吃點吧。”
她聲音小得像蚊子,眼睛盯著地麵,不敢看我。
她偷偷抬眼飛快地瞥了我一下,眼神裡全是害怕和……一絲藏不住的好奇。
我撲過去,沒碰那碗,冰涼的手指死死抓住她胖胖的胳膊,掐得肉陷了下去。
“小翠!小翠姐!你告訴我,我爹娘呢?他們是不是……是不是去後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