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最終還是被我帶著絕望和憤怒的嘶吼震住了。
她看著那些蜷縮在鐵鏈和汙穢中、眼神凶狠卻麻木的女人,又看了看地窖深處那些無聲的、正在腐爛的同伴,臉上最後一點血色也褪儘了。
她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隻是深深地、絕望地看了一眼那個唯一還保持一絲清醒、勸我們離開的女人,然後猛地轉過身,抓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指依舊冰涼,卻帶著一種沉重的、認命般的力道。
我們沒再說話,手腳並用地沿著滑下來的陡坡,拚命往上爬。
泥土和草屑沾了滿身,指甲縫裡塞滿了泥。
我很快看到了林慧,她在上麵焦急地等待著,看到我們灰頭土臉、神色倉惶地爬上來,她沒敢多問,隻是緊緊抱住了撲過來的平安。
“走!”
後麵的路,出乎意料地順暢。
我們沿著那條依稀可辨的山路,沉默地走著。
蘇青一直走在最前麵,背影挺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疲憊和沉寂。
她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和我們任何一個人交流。
我想她應該是在自責,在痛苦,在掙紮於她那套“救人”的理念與眼前殘酷現實之間的巨大鴻溝。
我沒有去安慰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我們就這樣走著,從天光微亮走到日頭西斜。
雙腿早已麻木,隻是機械地向前挪動。
直到……
腳下的觸感忽然變了。
不再是鬆軟粘滑的泥土和硌腳的石子,而是一種粗糙卻堅實的顆粒感。路,變寬了,也變得筆直,向前延伸,隱沒在遠處的山巒間。
路麵上鋪著均勻的沙石,雖然簡陋,卻是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被人為修築過的路!
林慧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腳下這條沙石路,又抬頭望向前方那似乎沒有儘頭的坦途,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
她猛地抱住身邊的蘇青,聲音哽咽得幾乎語無倫次:“路……是路!蘇青姐!我們……我們跑出來了!我們真的跑出來了!!”
蘇青被她抱著,身體先是僵硬了一下,隨即,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她抬起手,回抱住林慧,眼淚也無聲地滑落。
她抱著林慧哭了一會兒,然後鬆開她,轉過身,朝我走了過來。
我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著腳下這條沙石路。
逃出來了?就這麼……逃出來了?耗時六天六夜,活著走出了那片大山?
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籠罩著我。
沒有想象中的狂喜,隻有一種巨大的、幾乎要將我壓垮的虛脫感和……茫然。
蘇青走到我麵前,她的眼睛還紅著,臉上淚痕未乾,卻對我露出了一個極其疲憊,卻又無比真摯的笑容。
她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我和平安。
“巫祝,”她在我耳邊輕聲說,聲音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卻無比清晰,“恭喜你。恭喜你,和平安,重獲自由。”
自由……
這兩個字像一道光,猛地刺破了我心中的茫然和混沌。
是的,自由。
鼻尖猛地一酸,視線瞬間模糊。但這一次,我沒有再把眼淚逼回去。
我靠在蘇青的肩膀上,任由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淌下,打濕了臟兮兮的衝鋒衣。平安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伸出手,笨拙地摸了摸我的臉。
我們在這條沙石路邊,停留了很久,直到情緒慢慢平複。
必須繼續走。這裡還不夠安全。